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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象棋宗师杨官璘
由老张聊象棋https://www.youtube.com/@zhangjianwei整理发布,欢迎大家订阅我的频道。
序
阳春三月,窗外的柳枝刚刚绽放新绿,一卷来自南粤“象棋之乡”——东莞市凤岗镇周镇明(楚云)先生所著的《一代象棋宗师杨官璘》的书稿摆在了我的案头,翻开带着淡淡墨香的书稿,如烟的往事又一次在我的脑海中历历浮……
2008年,第三届“杨官璘杯”全国象棋公开赛,在东莞市凤岗镇举行,受当地政府的盛情邀请,我作为特邀嘉宾第一次来到了这个风景秀丽、富庶文明的岭南名镇。凤岗是广东著名的侨乡,是客家人聚居的地方。正是凤岗这一方钟灵敏秀的土地,养育了新中国第一个全国象棋冠军并在棋坛开一代风气之先的宗师杨官璘。这个被人们称为“为象棋而生”的人,三岁能识棋,六岁通弈道,十岁露锋芒,弱冠展雄风,几十年南征北战,终成一代象棋泰斗。
作为棋手,杨官璘的经历正是老一代棋手的缩影。在兵连祸结、民不聊生的旧中国,像象棋这样历史悠久、民众喜爱的高雅的体育运动却得不到应有社会地位,纵是棋艺高超如杨官璘者,都要为生计而挣扎。杨官璘贩布、做缝纫、摆棋摊,历尽了人间的酸甜苦辣,仍然是生计艰难,全家人都在贫困中苦度时光。是新中国给了老一代棋手们新的生命。新中国成立后,象棋被列为正式的体育比赛项目,棋手们有了安稳的生活;各地成立了象棋协会,组建了象棋队;出现了专门的象棋杂志;各类国家、省、市级的象棋比赛如雨后春笋,象棋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时期。正是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杨官璘和他同时代的棋手们才如鱼得水,把自己的象棋才华发挥得淋漓尽致,并将中国的象棋艺术推进到一个新的高度。
我与杨老因棋结缘,友谊长达半个世纪。在我的心目中,他不仅是我的良师益友,更是我的楷模,无论是在棋艺还是人品方面。现在回想起,1959年我第一次见到杨老时的情景依然生动如昨。那时的他正当盛年,棋艺正值巅峰时期。这位誉满棋坛的大师,居然耐心地跟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后生小子下指导棋,丝毫没有轻视和慢待。他那一丝不苟的棋风和循循善诱的话语,给我留下了终身难忘的印象!
杨官璘是中国象棋史上划时代的人物,他自身的成就和对象棋事业所作的贡献无人能及。赛场上,他与对手的较量中,将象棋艺术的智慧与魅力发挥到了极致,让这颗中国传统文化宝库中的明珠大放光彩。赛场下,他研究棋道,著书立说,一方面将前人的成果加以修补、阐述、发扬,另一方面将自己的探索与发现总结、升华,毫无保留地传给他人。即便是在退休之后,仍然传道授业,不遗余力地扶掖后人。可以说,他把毕生的精力都献给了祖国的象棋事业,正是有了他的心血,才使得广东象棋界有了人才辈出、长盛不衰的局面。
杨官璘的成功之道正印证了“天才来自勤奋”这句俗语,他对象棋的痴迷与执著,对棋道的刻苦钻研,都是常人难以企及的。杨老的另一个成功因素是有静气,一如他寡欲、谦和、旷达的性格。平常心是棋手的一种适宜心态。活得淡泊,方能平和,平和乃致远,这不仅是一种做人和心境,更是一种成事的禀赋,只有耐得住寂寞才能走向成功。对杨老来说,下棋不仅是他付出了毕生心血的事业,也是他人生的一种爱好,是谈泊心绪的释放。所以,他能潜心地吸收、借鉴古今所有的成果,演练下棋的各种套路。“平常心”是禅家用语,如果引进棋道,必然会有更高的境界。平常心能使棋手充分享受象棋艺术带来的快乐,彻底放松比赛时的紧张,看淡输赢的结局,实在是一种境界,一种智慧。
《一代象棋宗师杨官璘》以尊重史实的严谨态度再现了“魔叔” 杨官璘传奇的一生。尤其是作者采用文戏武写的手法,用精彩的笔墨和生动的描述,全景式地展现了中国棋坛半个多世纪异彩纷呈的龙争虎斗。随着书中的情节,我恍如又回到了硝烟弥漫、金戈铁马的赛场,仿佛又坐在杨老对面,与他进行一场争夺全国冠军的巅峰对决……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一代象棋宗师杨官璘》不仅仅是杨大师的个人传记,基至可以说是一部浓缩的中国象棋现代史。除主人公杨官璘外,同时代的许多象棋名宿都在书中展露风采,尤其是书中对于重大比赛的详尽记录,对许多对局的生动描述,都是不可多得的珍贵史料。
躬逢盛世,文化建设越来越被各级党组织和政府所重视。杨老的家乡凤岗镇的领导们更是独具慧眼,以独一无二的杨官璘为文化名片,全力打造“象棋之乡”特色文化;倾巨资连续举办以杨官璘冠名的全国性象棋大赛,引得国内外高手云集;在群众尤其是青少年中大力推广象棋艺术。弈棋氛围在这块“棋王”诞生的土地上再一次浓厚起来,凤岗已成为名副其实的“象棋之乡”。面对此情此景,作为一个热爱象棋事业且毕生奋斗在棋坛的棋手,不禁为象棋的前景感到欣慰,并由衷地为凤岗镇的这些举措喝彩!
胡荣华 2010年4月20日
(作者为上海棋院院长、中国象棋特级大师)
第一章:初出棋坛
岭南百越之地的东莞,有一座名叫凤岗的小镇。此处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林不大而茂盛,松篁交翠,荔枝遍坡,景色十分幽雅。
相传,在数百年前的一个早晨,天空赤霞如练,紫气氤氤,从遥远的东方天际飞来一只神鸟,其形蛇头燕颌,龟背鳖腹,鹤顶鸡喙,鸿前鱼尾,青首骈翼,绝云霓,负苍天乎窕冥之中。当这只神鸟飞到岭南时,不经意间垂头一看,只见翼下一片山岭逶迄,青黛如螺,素水盈溪,胜美之至。于是歇足赏景,饥食修竹,渴饮甘泉,不觉心旷神怡,遂引颈高吭,绕岗三匝,南飞而去。后当地人根据此神鸟形态,推断出乃百禽之王凤凰。一饱学之士便借用《诗经》中的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凤鸣朝阳。”之意,又结合境内一座形似凤凰的小山,遂将此地命名为“凤岗”。
凤岗地域虽不甚广阔,却紧扼要冲,其南连平湖,北接塘厦,东镶龙岗,西迎观澜,更兼交通方便,境内有一座小火车站,名曰“天堂围”,经此去步行香港只半日之遥,坐火车去广州也仅需一天时间,故历来不仅是兵家必争之地,还是商贾云集之所。
却说这凤岗圩内有一个叫塘沥的小村,它西北有碧湖山半绕其境,东面有南门山俯瞰,而麻坑山则座拥南方,可谓诸山环抱。山是土山,鲜有顽石,故以树林葳蕤,四季常绿。
这样一个风水宝地,怎奈清末以降,时局动荡,只弄得民生凋零不堪。塘沥村有百十来口烟灶,绝大多数村民以种地为生。凤岗乃丘陵地带,土地贫瘠。更兼有几股土匪横行,不时在塘沥打家劫舍,敲诈勒索,这犹如雪上加霜,使得本就贫穷如洗的村民们更是苦不堪言,有不少家的男子不得不飘洋过海,远走异域他国谋生。据史料记载,当时塘沥去海外的人数比例竟占全村总人口的五分之三(现在旅居海外的塘沥藉华侨就比常居人口还要多),因此村里那些有海外关系的农户,日子就过得相对宽松些。
塘沥村内有个大名鼎鼎的集市,叫做“塘沥圩”,甚为繁华,人称“小香港”。
据史料载,塘沥圩早在明朝中叶便有商贾交易,已历沧桑400余年。至十九世纪下半叶,塘沥圩更是声名远播于香港、广州、惠阳、东莞、宝安等地,鼎盛一时。若逢每月农历的“二、五、八”赶圩之期,圩内则叠肩骈迹,人烟浩穰,喧汗雷雨,民气昌蔓。花果时新海鲜野味天下所无者,悉集于此:其用物,镰锸筐篚盆碗布枲席;其食物,豆麦瓜菜;其畜物,马牛羊豕鸡鹅。物之稚者弗鬻,器之窳且靡者鲜所见。坊巷市井,买卖关扑,酒楼茶肆,直至四鼓后方静,而五鼓商贩又动,其有趁买早市者,复起开门,四时皆然。
到清末民初时,塘沥圩的繁华景象也远不如从前,但余势犹在。这时的塘沥圩长不过二百米,宽不逾八米。圩的东西两端,各有一楼,为之东门楼、西门楼。进得圩内,便见头顶有一条琉璃瓦顶的长廊,虽谈不上宏阔,却也有几分气派。在二十世纪初,弹丸之地的塘沥圩大大小小的店铺、商号还有近两百家。较著名的有茂和、盛昌、裕益、伦昌、荣昌等。
塘沥圩的西门楼左侧进口约三米处,有一处叫“王伯公”的地方,这里有一株几百年的老榕树,被人们尊为“树神”,于是“王伯公”便成了一处神坛,乡人常来此拜神求福,祈求平安。
塘沥村的村民大多系客家人氏,祖先也大多从中原迁移而来。其中有一杨氏家族,乃是此村的大族,相传是杨家将的后裔。因此在杨氏宗祠里,写着这样一幅对联:
朝朝出名将;
代代出忠臣。
在清朝末年(约1898-1910年),杨家出了个秀才,名叫杨喜春。杨喜春是这支杨氏家族400年间的第一个秀才。杨喜春的父亲人称“锦裳公”,也是一个饱学之士,是个生员。他生有三子,长子杨喜华、次子杨喜彰,均远走海外谋生,一去便无音讯。“锦裳公”于是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三子杨喜春身上,杨喜春不负父望,终于考中秀才。但秀才只是考取功名的第一步,没有资格享受朝庭的奉禄,只有再中举人,才能获得一官半职。据塘沥村杨氏始祖的规定:为了勉励后辈奋发图强,凡杨氏子弟考取功名者,均可获得每年两担谷的终身奖赏。但要去东莞县考举人,得花不少费用。而此时的“锦裳公”却拿不出这笔钱来。杨喜春自叹命运不济,从此打消了考取功名的念头。
民国初期,有西洋外教传入塘沥村,有人鼓噪要修教堂。在杨喜春等人的极力反对下,教堂最后没有建成。但这件事对杨喜春的触动很大,他认为村民愚昧无知,才使得洋教有乘虚而入之机。而要扫除村民的愚昧,就是要大力兴办学堂用文化予以启蒙,于是毅然借杨氏家族老太公的房子,办起了一座私塾。来读书的学生,多数是本村和附近村里的农家子弟,家境都十分贫穷,虽然杨喜春收的学费很低,但还是有一些孩子无钱读书,有时只好用一袋米或一袋蕃薯来作抵押。杨春喜也不在意,将这些来报名的学生悉数收下,无私地将一身的学问倾囊相授于这些乡邻子弟。
杨喜春的高风亮节赢得了乡亲们的普遍尊重,被人敬称为“秀才公”。
但教书的收入实在过于微薄,不足以养家糊口,所以每在农忙的时候,杨喜春还得下地劳作,这样才能勉勉强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杨喜春生有六子一女,依次为:茂绥、茂坚、茂祯、茂育、茂豫、茂炽。独女名房娇,后来下嫁凤岗碧湖村。(在塘沥村的一个山头里,至今尚存杨家的祖坟,它躺卧在一片幽篁中,似乎在默默地庇佑着它的后人)。
在塘沥圩前面的约一箭之地,有一座类似于北京四合院的小院子,它围着几间房屋,靠在院子右边最里面的第五间住房,便是“锦裳公”留给儿子杨喜春的遗产,也是杨官璘出生的地方,距今已有150年的历史,是这个院子最早的建筑。而其余的四间和围墙,均是杨喜春婚后为几个儿子建造的。
杨喜春的六子中有两人漂洋过海到牙买加谋生,一去便如黄鹤渺渺,杳无音讯。老三杨茂祯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也学到了一肚子的学问,后来父亲渐渐年老多病,杨茂祯便代父任教,做起了乡村教师。
一家人在清贫寡淡中相依为命,时光不觉已到了1925年5月29日。这天“秀才公”的家里显出几分紧张的气氛,杨茂祯抱着两岁多的儿子杨官寿焦急地在屋里徘徊,不时地朝房里张望。忽然,房内响起了婴儿“呜——哇——”“呜——哇——”的哭声,接生婆大声地报喜道:“是个男仔!是个男仔!母子都平安啊——!”杨茂祯高兴极了,激动得语无伦次:“好!好!我……我又多一个儿子了!”
趟在病床上的“秀才公”杨喜春听到孙子宏亮的哭声,不禁心花怒放,病也好像一下好了很多,挣扎着坐起来,把杨茂祯叫到床前,说:“这孩子哭声宏亮,将来必是个麒麟儿,就起名官璘吧!”
“秀才公”果有先见之明:这个叫杨官璘的小孩,日后果成一代象棋宗师!
1926年的冬天极为寒冷,风烛残年的杨喜春已是油枯灯尽,在一个漆黑如墨的深夜悄然离世。
杨官璘上面除了一个哥哥(杨官寿)外,还有一个姐姐,叫杨友娣,后来嫁给邻村一个叫张新民的人,这张新民的家里是做生意的,是个小康之家,后来迁居香港。
“秀才公”去世后,杨茂祯的家道更是蔽落,只剩下数亩薄田,几无余荫。杨茂祯再也无法教书养家糊口,只好东凑西挪找人借钱,在塘沥圩上摆地摊做点小本生意。他本是读书之人,哪懂得什么生意经?一家的生活窘迫如囚。
父亲要为全家的生活操劳奔波,母亲更是没日没夜地要到田里忙活,照顾杨官璘的担子自然落到姐姐杨友娣的身上。杨友娣特别喜欢这个小弟弟,总是想尽办法逗他开心。
杨官璘的家就在塘沥圩后面,紧靠着神坛“王伯公”,那棵荫荫的大榕树底下便成了杨官璘姐弟玩耍的乐土……
第二章:弈林神童
1928年,杨官璘已有三岁,这时的时局每下愈况,神州大地,民不聊生。既便是在这样的境况里,也没有影响凤岗的棋风盛行。那时在村边的大树下、祠堂边,总有三五成群的人在那里下棋,在“楚河汉界”上杀得难解难分。
受乡间棋风的影响,杨官璘的父亲杨茂祯和哥哥杨官寿也下得一手好象棋,尤其是杨茂祯,可以算得上痴迷。稍有空闲,就与人弈上几盘。他棋艺甚高,村里人没有几个是他的对手。而杨官寿的棋艺要比父亲稍逊一筹。后来杨官璘成名后,曾有人问他:“你的象棋是家传的吗?”杨官璘回忆道:“那时我父亲的象棋水平相当于现在广州市业余象棋比赛的乙组水平,我哥哥的棋也下得相当不错。但他们没有教我下过棋。我是无师自通、自学成才的。”
杨官璘的房子后面有一棵老榕树,高四余丈,枝叶青葱,亭亭如盖,浓阴森森,是个纳凉的好去处。村里人每天忙完农活后,都会聚在此处厮杀下棋,什么“将军”、“打炮”、“拱兵”、“跳马”、“飞象”、“吃卒”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杀得不亦乐乎。那些大人下完棋后,并不把棋子拿回去,而是丢在棋盘上,也没有人去偷。这给小官璘提供了绝好的玩象棋的机会,于是常常自懂非懂地在棋盘上摆起棋来。他不认识象棋的“将”和“帅”,只记得大人把这两个棋子叫“阿公”,他也跟着把“将”和“帅”叫“阿公”。
由于每天耳闻目染,杨官璘三岁半就识得象棋了,而且还学会了一些基本走法。杨官璘五岁(1930年)时,就开始与村里的一些大孩子下棋,刚开始时他输的多赢的少,但半年过后,村里的大小伙伴全不是他的对手了。杨官璘于是找大人叫板。众人无不感到惊奇,说:“这孩子,还没上学,一个字都不认识,棋就下得有板有眼,真是稀奇!”后来杨官璘也回忆道:“我认识'车马炮’,比认识'人之初’要早!”
就这样,杨官璘彻底地迷上了象棋。杨茂祯同时让他学习古诗词,每天都要抄几个生字进行练习,要求甚严。这为杨官璘以后写棋书、作诗词打下了扎实的文字基础。
有一次逢圩期,临散圩前,年已七岁的杨官璘带着同村的小伙伴何官麟到“王伯公”处玩耍,看见一个约六十来岁的外地人在那里摆棋摊。走近一看,原来摆的是一局残棋。便说道:“阿伯,我和你下两盘好不好?我输一盘给你三毛钱,输两盘给你六毛钱。如果我赢你一盘,你给我买一碗烧鹅饭。赢两盘,你就给我买两碗”(当时一碗烧鹅饭不到三毛钱)。那老者瞟眼看了一下杨官璘,见他只是一个六、七岁的毛孩子,心想哪是自己的对手?于是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同意对弈两盘。
二人开始你攻我守,只不过十几招,那老者就已无还手之力,又力撑几个回合后,大帅被杨官璘围于垓下,只好弃子认输,无可奈何地去买了两碗烧鹅饭,捧到杨官璘面前,说:“细仔,想不到你人小艺高,我输得心服口服,今天算是认栽啦!”说完收拾棋摊就走了。
杨官璘与何官麟各人端着一碗烧鹅饭,甚是开心,二人就地吃了个饱,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王伯公”。
转眼又到了下个圩期,杨官璘和何官麟再次来到“王伯公”,果然又看见了那位老伯。那位老伯也看见了杨官璘二人,脸上不禁露出苦笑来,说:“后生哥,今天我不和你对弈了。你俩想吃烧鹅饭,我去买两碗给你们吃。”杨官璘一听,忙说道:“多谢你的好意,你不愿意和我下棋就算了,我们也不吃你的烧鹅饭。”说完就带着何官麟离开了。
此事很快传到杨茂祯的耳朵里。这天杨官璘放学后回到家里,杨茂祯怒气冲冲,拿起一根竹条要打杨官璘。杨官璘站在父亲面前,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事。杨茂祯见儿子一脸茫然无辜,也不忍心将竹条打下去,但脸上依然乌云翻滚,责问道:“你前几天是不是跟一个老伯下棋,还赢了人家两碗烧鹅饭?”
杨官璘这才明白事件的原委,于是坦诚地告诉父亲道:“下棋前我们是先讲好了条件的,要是他赢了,我给他六毛钱;要是他输了,就给我买两碗烧鹅饭。”
杨茂祯听得心酸又心痛,放缓了口气教训道:“人家来这里设局摆棋,是为了找口饭吃养家糊口。现在你拆了人家棋局,就是砸了人家的饭碗,他一家大小怎么办?”父亲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说得杨官璘惭愧地低下了头。此后,他再也不去地摊上拆那些江湖人士的棋局了。
但杨官璘对象棋的痴迷有增无减,他不能与来凤岗谋生的外地人对弈,于是就找周围的人切磋,不论是同龄人,还是比他年龄大两三倍的长者,不管输赢,只要过足棋瘾,他就感到心满意足。
那时塘沥圩比较有名的象棋高手,是一家名叫“杨发记”的小老板杨丁财,以及同一条街卖杂货的“新同春”杂货铺老板张水。在平时或圩期收市之后的空闲时间,他们都喜欢和杨官璘对弈几盘,开始双方都满子对弈,结果他们均败在杨官璘的手下。后来,杨官璘除炮、除马和他们对弈,俩人还是无法弈赢杨官璘。这样一来,塘沥一带再没有人在对弈中赢过杨官璘。
在凤岗一带已找不到对手,杨官璘就跑到周边地区的几个圩市去,如惠阳县的龙岗圩,宝安县的观澜圩以及邻近的清溪圩寻找弈林高人。结果,杨官璘所到之处,那些民间高手全部败下阵来,真是横扫乡间弈林无敌手。
一天早上,在塘沥圩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位眉清目秀的男子守在圩上的一个地摊前,有一声没一声地叫卖着,在那无可奈何的拖长的尾音里,渗透着读书人落魄后的悲凉与酸楚。然而在这嘈杂如沸的人群中,那无力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下去,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书生的存在。
此人正是杨官璘的父亲杨茂祯。
就在这时,一个40多岁的彪形大汉挤开人群,一屁股坐在杨茂祯的地摊前,那门板一样的身躯将杨茂祯遮了个严严实实,接着又旁若无人地拿出一副象棋,“啪”“啪”地布好棋局,然后扯起铜锣似的嗓子吆喝起来:
“下棋嘞——!下象棋嘞——!来者不拒,拒者不来!一盘三角,愿赌服输!”
杨茂祯见状不愠不恼,然而旁边的人却打起了抱不平:“你这人,哪里不好摆棋?怎么又挡人家的道?这样别人怎么做生意?”
这大汉微微一笑,也不回答,只操着一口外乡口音大声叫阵:“听说凤岗棋风昌盛,怎么,今天就没有一个人敢跟我比划比划吗?”
杨茂祯知道,此人叫王大海,人称“海师傅”,在塘沥已有半年时间,凭着一手精湛的棋艺,跑江湖以棋谋生。他为人豪爽梗直,更难得的是人品端正,哪怕身无分文,也从不干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若是手头略有盈蓄,还常常施贫济困,颇具几分燕赵慷慨侠士的古风。杨茂祯见他正直,同情之下更生了三分敬意,于是对这位不速之客的“不请自到”倒也默认了。
塘沥圩乃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每到赶集之日人如过江之鲫,海师傅吆喝没多大一会,便有人上前迎战,但都不是海师傅的对手,一一败下阵来。海师傅一时逸兴大发,大声说:“一对一没意思,我们来个三对一。你们输了三个人给一份的钱,我输了给三份的钱,好不好?”众人轰声叫好,于是推出三个棋艺高手,与海师傅摆兵布阵厮杀起来。双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时间只杀得天昏地暗,难分高下。赶集的人听到圩上有一对三的比赛,大感新奇,于是像群蜂一样涌过去,把半条塘沥圩挤得水泄不通。
海师傅果然是弈林好手,以一对三全然不惧。他见招拆招,一有机会便凌厉出击,招招致命,只一柱香的时辰,联袂的三人就招架不住,弃棋认输,败下阵来。
海师傅长声而起,傲视群雄,纵情大笑,宏声说道:
“都说凤岗人棋下得好,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嘛!我一个跑江湖的,就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真叫人扫兴啊!”数声过处,竟无人敢应。
海师傅见状,豪情之下又掩不住有几分阑珊,于是席地箕踞而坐,再摆一残局,环顾仰望众人道:“谁再和我厮杀一盘?!”
半条塘沥圩竟鸦雀无声!
空气仿佛凝固。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一个清亮的童声越众而出:“我来和你下!”
海师傅定睛一看,见是个眉清目秀的十岁孩童。不禁大摇其头,笑着说道:“细仔,难道你也会下象棋么?”
旁边一个观众接口说道:“他是我们凤岗的乡下棋王,叫杨官璘,只要你下得过他,就算你打遍凤岗无敌手。”
海师傅吃了一惊,定睛再看杨官璘,只见他年纪虽小,却英气逼人,目光炯炯地罩着棋盘,隐隐有大将之风,不由敛了几分轻敌之心,说道:“小兄弟,请你先走。”
“不用了。”杨官璘不慌不忙地说道,“你这是学的《桔中秘》的一局残棋,但还没学到家。我只用四招就可破解:炮二平五,马八进七、车四平六,最后兵六进一。”
杨官璘话音刚落,海师傅立刻神色大变,将赢来的一把零钱一古脑塞进杨官璘的兜里,棋盘也没来得及收,便拨开人群匆匆而去。
众人一阵欢呼。纷纷称赞道:还是我们的小棋王厉害,动动嘴巴就把海师傅打得丢盔卸甲,真了不起!
原来杨官璘从端风小学放早学回来吃饭,看见圩上围着一大群人,便使尽力气挤进去,一看原来又是那个海师傅在与人对弈厮杀,不禁技痒难耐,轻轻几句便将一盘江湖残局化解了。
杨茂祯见儿子击败海师傅,并无半点喜色。等儿子吃完饭后,便教育道:“海师傅以棋谋生,浪迹江湖,生活非常困难。你今天把他打败了,就等于打破了人家的饭碗,海师傅以后就在凤岗无法立足了。无论做人做事,都要留有余地,不能做得太绝。知道吗?”
杨官璘听完父亲的训导,不觉羞愧地低下了头,低声说道:“爸,我知道错了,放学了我就去找海师傅,把钱全部还给他。”
“嗯!”杨茂祯听完儿子的话,不禁欣慰地点头微笑。
这天放学吃过晚饭后,杨官璘便揣着赢来的钱,到处寻找海师傅,直寻到红日西坠,月上东山,也没见到海师傅的人影,只好怏怏而回,依然将钱交给了父亲。
这一夜杨官璘无法入睡。他脑里不时浮起海师傅饥餐露宿的画面,在床上辗转翻侧犹如煎烙饼一般。
次日约午时时分,杨茂祯刚从外面购货回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忽听一个声音说道:“杨老板,我给您陪礼来了!”
杨茂祯抬头一看,见是海师傅,不禁喜出望外,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说:“海师傅,您可来了!昨天晚上我儿子找您找得好苦哇!”
“怎么,您儿子还要跟我下棋吗?”海师傅连连摆手,笑着说,“我可不是他的对手,令郎以后在棋艺上必定前途无量!今天我来,一是跟您赔礼道歉,这一个多月尽在您前面摆棋摊,影响了您不少的生意;二是跟您道个别,我明天就准备回山东老家了。”说完把一刀猪肉和一坛酒放在桌子上,还没等杨茂祯回过神,就转身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杨官璘经此一役,声名更为远播,凤岗周边,竟无人敢轻撄其锋,成为名副其实的“乡下棋王”。其中有一个民间评书艺人,将这段故事编为《小官璘圣手棋坛露峥嵘,妙舌如剑惊退江湖老棋王》的段子,到处传唱,从而传为一段佳话。
是年,杨官璘年仅十岁!
杨官璘的高超棋艺从此名扬四乡,人们都赞叹说:“塘沥圩出了一个客家仔棋王。棋艺高超,横扫乡里无敌手,将来肯定大有出息!”
第三章:聪颖少年
杨官璘的聪颖引起了邻村碧湖村一个罗姓人家的注意。这天,即将出洋谋生的男人对媳妇说:“我看秀才公的孙子杨官璘眉清目秀,聪明过人,将来定有出息。你找机会探探杨家人的口风,看能不能和我们家官娣结下娃娃亲。我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所以在走之前要了却这桩心事。”
时隔不久,还未读书的杨官璘与罗官娣结下了娃娃亲。
杨官璘八岁时,被父亲送到端风小学读书。
塘沥人素有“重视教育,培养人才”的传统。早在清朝中期各村便大办私塾,清朝光绪年间(1880年前后)在塘沥圩创建了端风书室,后为端风书院,民国二年(1913年)扩建为端风学校。1928年,旅居海外的侨胞情系故土,又一次响应乡绅号召,共襄盛举,再次捐资兴建端风学校纪念堂。楼高三层,灰朴沉雄,颇为壮观。斯楼占地约400多平米。3大楼首层是教学礼堂,二楼为教室,三楼则是教工宿舍。首层礼堂大门两边有一对联:
端风化俗由斯校;
纪念诸贤作此堂。
民国初年(1912年),在原来的书院东北角又修了一座两层的洋楼式的教学楼和一座雄伟的炮楼,顶端镌着“端风学校”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端风学校系当年凤岗一带第一所完全小学,颇负盛名。20世纪20年代至30年代,学生来源已超出塘沥八乡,近的有浸校塘,远的则至清溪的湖笃尾、宝安的鳌湖、布吉及龙岗的廻龙埔等地。
受归国华侨的影响,端风学校这时已颇具开明之气,除了有语文、算术基础课目外,竟开设了英语、物理、化学等“西洋”课程。
杨官璘的语文老师授课极其严格:课文只在堂上读一次,绝无第二次。即使学生有字听不清,老师也不重教,但是到第二天上课,学生还得将课文一字不错地背出,错一个字便打一鞭。更厉害的是,到第三天时还要将全文默写出来,也是错多少字打多少鞭。所以只要一上语文课,每个学生的耳朵都张得像躲鹰的兔子,生怕漏掉一个字。虽然如此,还是有不少学生记不住,手掌屁股常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那条黄油油的教鞭成了学生们的“追魂鞭”,令他们胆战心惊。
学生们实在被打怕了,为了躲鞭笞之苦,他们终于想出一条妙计:将竹壳垫在屁股上,这样打起来就“隔竹搔股”,远没有结结实实地挨板子那样疼了!
但杨官璘从来没有带过竹壳去上学。
他记忆力超强,几乎过目不忘,成绩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虽然如此,还是吃了一回“鞭杖”。
那天,老师在课堂上讲起孙中山的故事,勉励同学们为中华崛起而读书。尔后让同学们默写孙中山的遗言:和平、奋斗、救中国。繁体字的斗字是“鬬”,笔画复杂非常。作业本的格子太小,根本装不下这个字,于是写了一个当时社会上最为流行的“鬦”字。先生在课堂上揪起杨官璘,说:“你写这个字,是故意偷懒!”
“先生,我没有偷懒!”杨官璘感到十分委屈。他的刻苦用功在学校是出了名的,绝与“懒”这个字无缘。
“那就是你没有记住这个字。”先生说。
“不是。我记住了。我现在就可以在黑板上把这个字默写出来。”
他上台果然把这个字给默写出来。
先生脸色稍霁,问道:“既然会写,那你为什么不写?”
“作文本格子太小了。”杨官璘嗫嗫地说。
“那也不行,这是你找借口偷懒,我还是要打你一鞭!”先生说完举起教鞭,不轻不重地在杨官璘的手掌上抽了一下。
这是杨官璘读书间唯一的一次挨打。
但这一鞭的教训却深入杨官璘的骨髓。
几十年后,成为棋坛一代宗师的杨官璘回忆起这一鞭,依然感慨万千地说:“那一鞭教会了我什么叫认真,什么叫一丝不茍,对我一生都产生了重要和深刻的影响!我的严谨,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养成的。”
1937年后“卢沟桥”事变,日本帝国主义开始了全面的侵华战争。1938年,日寇从大亚湾登陆,凤岗离沦陷只有一步之遥。端风小学在中共地下党员张里夫老师的引导下,也暗暗地展开了抗日救亡的活动。这时杨官璘正在端风小学读五年级,他写了一篇作文,题目叫《小学生也要救国》。作文这样写道:
自从卢沟桥的事件发生以后,日本帝国主义向我国的北平、天津以及华北一带进行大规模的军事侵略。全国人民听到了这个不幸的消息之后,都很关心,希望我国的政府能够派出军队进行抵抗。当然,政府是派了许多军队进行抵抗的。现在,经过了几个月之后,北平和天津以及华北的一大片地方,都相继沦陷了,由此可见中国的危机是一天天的降临了!
由于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促使了我国的民族醒悟起来,团结起来,共同抵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不然的话,我们就要当亡国奴了!
我们的小学生,虽然年纪小,但是要看到我们是将来的国家主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虽然不能够上前线拿枪抵抗敌人,但是我们完全可以在后方帮助搞好工作,做好宣传抗日的工作,一方面可以使人民群众醒悟起来,又一方面也锻炼了自己,为将来保卫祖国打好基础。
张里夫看完这篇作文后大为赞赏,当即签批“很好!”要他在课堂上读给同学们听,还当场表扬了他,要大家向他学习,要有爱国心,并抄写成大字报张贴在端风小学的墙报上公开宣传,引起了轰动。老师和同学们纷纷评价道:“想不到杨官磷象棋下得好,文章也写得不错,更可贵的是有一颗爱国心!”
1938年6月1日,张里夫在途径清溪时,遭到日本飞机的空袭,不幸遇难,杨官璘难过地痛哭了一场。当时张里夫只有30岁。
时隔几十年后,杨官璘依然能将这篇作文一字不差地默写出来。他曾对儿子杨健明说:日本军国主义给中华民族带来了深重的灾难,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杨官璘在端风小学读了6年书,他的算术只吃过一个99分,其余都是红通通的100分。
那唯一的99分,也令杨官璘记忆尤深。
有一次求证几何题,因为刚开始接触,杨官璘一时想不起“∵”、“∴”两个数学符号,便用汉字的“因为”、“所以”代替了,没想到被老师扣了一分。杨官璘对此甚为不解:所有的演算都是对的,为什么要扣分?老师严肃地告诉他:你把符号写错了,当然要扣分!
杨官璘诚恳地接受了批评:记不清符号,说明自己还没彻底地掌握所学的知识。他由此悟到:学知识都来不得半点马虎,它靠一点一滴地积累。一个人不管有多聪明,如果不踏实认真,就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杨官璘记忆超强,背英语单词顺溜如水。但杨官璘的同学有的是国外回来的华侨子女,他们自小就讲英语,回乡读书,只是为了“寻根”,吸收一点中华文化。
杨官璘客家口音极重。虽然他的英语笔译、默写在全班独占鳌头,每次小考都是满分,但按老师的规定,这些只占总成绩的20%。英语老师更看重口语,所以杨官璘的一口客家音令他吃了大亏:每次英语综合考试,他的名次总是排在中游,与那些自小就讲英语的华侨子弟有不小的距离。
这让杨官璘颇为苦恼,但令他遗憾的是,他那浓重的客家口音一辈子也没有改过来。
杨官璘一边在端风小学读书,一边四处淘来棋书学习棋艺。他从这些棋书中知道了一些中国象棋的历史知识。
中国象棋具有悠久的历史。战国时期,已经有了关于象棋的正式记载。如:《楚辞·招魂》中有“蓖蔽象棋,有六簿些;分曹并进,遒相迫些;成枭而牟,呼五白些。”
在我国,象棋运动参与人数之多、流传地域之广、浸透社会层面之全,以及精神内涵之博大深厚,皆令其他式样的文化活动难以望其项背。可以说,人无论男女老少,地无论城乡厅幽,无不为其魅力所感染、所陶冶,尊之为国粹瑰宝。
象棋的棋盘,最引人注目的有两处。一是从大面上看,九纵五横的线条分别格致为对等的双方,中隔“楚河汉界”而对峙。另一处重点突出而显眼,两端底线的中心会同有关线段,组成了一个田字形。这两处组合,都离不开“九”。前者,九纵五横明喻“九五”;后者,作为“九五”的呼应和补充,以九个交汇点暗含“九垓之田”,也就是俗称的“九宫”。河界两边,既然是“九五”之争,“天子居九垓之田”(在象棋里,以将军作代表),自是相争的中心,所以就格外让人关注。
由于帝王居住楼身的地方称为“宫”,故棋盘上“帝王(将帅)”活动的地方也借之而称为“宫”,又因此宫实为“九垓之田”,且又只有九个可供活动的部位(九个交点),故俗称为“九宫”。
因此,象棋棋盘上的“楚河汉界”、“九五”之争、“九宫”,都熠熠夺目地展现中华民族传统的意识形态。
象棋魅力究竟何在?后来杨官璘生动地概括道:一句话,唯在于组形与展形。车的冲杀,炮的遥控,马的盘曲,兵的摆动,士相的错落有致,将帅的运筹帷幄等等在阵形的联合行动中得到充分发挥。隐约处如细雨碎花,闲逸处如春风杨柳,壮丽处有如为拿破仑喝彩的巴黎战鼓。无战线的战场,无声音的音乐,都会呈现在方寸江山之中,活跃在人们的面前……
第四章:虎口脱险
太阳渐渐西下了,那通红的一轮圆盘悬在空中,虽日头近晚,但它的光依然透着炙热。地上未褪的热气又蒸腾上来,相互氤氤成一张网,使人有些透不过气。偶尔有一阵风徐徐拂来,像一把柔软锋利的剑,将席天幕地的热笼割开一条缝隙,捎来缕缕清凉,令人十分惬意。
在凤岗的一座小山上,一个瘦弱的身影正在荔枝园里忙碌,那张清瘦文静的脸上汗水如溪,全身衣服像水淋过一般,他一边施肥,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起炮在中宫,观棋气象雄;
马常守中卒,士上将防空;
象要车相附,卒宜左右攻;
居将炮车敌,马出渡河容。
他就是年仅十一岁的杨官璘。
杨官璘虽出身书香之家,但身逢乱世,兵匪横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杨氏家族也身不由已地渐渐陷入衰败之中。至杨官璘父亲时,家里只有五亩瘦田,一家人节俭地过日子,虽是如此,有时依然食难果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杨官璘在放学之后,还得帮家里干些农活。在他幼小的心灵里,除了上学,下棋便是他最大的爱好了。这时他已经是名声在外的“乡下棋王”,于是常有各地的棋手慕名前来挑战切磋。每每下完棋后,杨官璘便在脑海里拆当天的对局,稍有不通,就拿起棋子苦拆,直至拆通为止。
日子在贫寒而“宁静”的生活中水一样流过。杨官璘13岁时,也就是1938年,日寇从大亚湾登陆。珠江三角洲相继沦陷,不久日本人打到东莞县广九铁路天堂围车站,离塘沥村只有5公里。日寇所到之处,奸淫烧杀,无恶不作,杨官璘所读的端风学校也被迫关门停学。
为逃避战难,已嫁人随夫移居香港的姐姐杨友娣把两个弟弟带到香港避难。在香港做小生意的姐夫接纳了这两个小舅子。
杨官璘随身只带了几件破衣服,其余的就是课本和象棋,在姐姐家避难的日子里,他有空就拆棋。这样住了两个多月,他看见姐姐一家也在艰难度日,心下甚为不安。这时,香港的慈善机构组建了几座难民营,杨官璘征得姐姐同意后,又和哥哥去难民营躲了几个月才回到凤岗。
在日寇的铁蹄下,山河破碎。驻扎在平湖一带的鬼子常常打到塘沥,烧杀抢掠,学生根本无法读书。1939年,端风小学不得不停课,14岁的杨官璘从此不得不辍学在家。
求学的希望被日本侵略者无情地粉碎了,杨官璘小小的胸膛里灌满了国仇家恨!他无法再进学堂,为了生存,他开始帮父亲摆地摊,摆完地摊又去耕田种地,每天忙得像个旋转不停的陀螺。有时,他还要做挑夫,用稚嫩的肩膀替父亲分担生活的重担。
一家人没日没夜地劳耕苦作,也只能勉强维持生活。见此情景,杨官璘心中暗暗着急。一天,他跟父亲商量道:“爹,我想去学裁缝手艺”。
杨茂祯想了想,说:“也好。身有一技,饿不死人。你去学吧!”
杨官璘有个远房亲戚是裁缝,生意做得马马虎虎,正差一个帮手。得知杨官璘的情况后,便同意了他的要求。杨官璘于是在那里帮忙缝缝补补,学了三个多月,学会了一些基本功,但一直没有学到裁剪的技术。
离开裁缝铺回到家里,杨官璘为了避免浪费,想出了先做纸样的方法:他把旧唐装拆开铺在白纸上,划剪出样纸来,反复比较无误后,才依葫芦画瓢裁新衣。他第一件唐装是给哥哥做的。杨官寿穿在身上居然十分合体,这给了杨官璘莫大的鼓舞,于是毅然打出了“承接车衣”的招牌开始招揽生意。
杨官璘一边帮父亲打理生意,一边利用空隙时间帮人做衣服。他手脚麻利,一天从早到晚可以缝制四套唐装。但兵荒马乱,人们食难果腹,谁又会去讲究衣着?杨官璘的裁缝手艺,更多是用来帮人们缝缝补补一些旧衣裳。
祖父“秀才公”杨春喜去世后,家中还留有很多藏书。父亲杨茂祯常为儿子读书少甚感可惜。有一天,他对儿子说道:“璘儿,今后我辅导你学习祖父留下来的四书五经好吗?”杨官璘甚为高兴,一口答应下来。于是,杨官璘白天为生计奔波,晚上拆完棋后,又背诵四书五经,一直用了10年的空余时间,于1949年才将家中所有的藏书背得滚瓜烂熟。
凤岗从来就是英雄尚武之地,不愿做亡国奴的凤岗人民纷纷组织起来,组成抗日救国军和游击队,英勇顽强地打击日本侵略者,不少人参加了东江纵队,抗日斗争如火如荼。
塘沥村坳于南门山、麻坑山、碧湖山之间,东深河(旧称“河沥”)穿村而过,由于地势扼要,一时成为日本人、国民党军队、共产党游击队争夺的地方,一方展开拉锯战,你抢我夺,枪声不断。
1940年9月的一个傍晚,残阳如血,破败的村落升起袅袅炊烟,小巷深处不时传来几声鸡蹄狗吠,看上去倒也一片祥和。突然间,几声清脆的枪声划破这黄昏的宁静,一队凶神恶煞的日寇进村扫荡。他们用几挺机枪将塘沥村的几个出口封住,一些村民躲进了杨屋楼(状如碉堡,亦作防卫用,为凤岗客家人所独创)。杨官璘一家还没有来得及躲进去,一帮日军已进入杨家院子,见门户紧闭,便大声呼喝道着:“开门开门!不开门就放火烧死你们!”杨官璘深知日军的残忍,他们说得出做得出,于是鼓起勇气把门打开,对日军说道:“我们是乡下的耕田人,不是游击队。”日军哪容他分说,一把揪住他就要拉去枪毙。杨官璘的母亲疯一样地扑到外面,泪流满面地对日军哀求道:“你们要杀就杀我吧,千万别伤了我儿子!”杨官璘的父亲和哥哥吓得躲在屋里,门也不敢出。
这时,一个中国翻译对日军小头目说道:“这孩子瘦仃仃,不像游击队,我们到别处找吧,别让真正的游击队给跑了!”那个小头目把手一挥,才把杨官璘给放了。
死里逃生的杨官璘走到母亲面前,仰着脸说道:“叫你不要出来,就是不听,多危险啊!”母亲听得泪如雨下,声音发抖地说:“璘儿啊,要是日本仔杀了你,我也不活了!”
母亲的舍身相救,给杨官璘的灵魂以极大震憾,使他刻骨铭心地体验到了什么叫母爱,从此对母亲的感激和爱戴之情有如高山大海,巍巍而汤汤,对母亲更孝顺了。
这是杨官璘的第一次遇险。第二次则发生在1941年的春天。
一日,游击队接到情报,有一支日军中队要经过塘沥村,游击队迅速部署,利用有利地形设下一个“口袋阵”,日寇浑然不知,气焰嚣张得象刚刚刨过地瓜的野猪,骄横不可一世。游击队员伏在屋顶上、墙垛间、窗户后……织成了一张天罗地网,等日寇进入“口袋”后,游击队员一起开火,日寇猝不及防,被打得鬼哭狼嚎,尸横遍地,抱头鼠窜而去。
翌日,日寇进行报复性大扫荡,一个大队的日寇开进塘沥村,穷凶极恶地杀人放火,一时浓洇滚滚,不少手无寸铁的群众倒在血泊中,塘沥顿入人间地狱。全村男女老少汲汲皇皇地躲进杨屋楼。日寇恼羞成怒,将杨屋楼围得水泄不通,轻重机枪一齐开火,弹飞如雨,但杨屋楼岿然不动,那些枪弹射在上面像是挠痒痒。日寇越发激怒得像疯狗一样,他们找来木柴架在杨屋楼下,威胁着要放火。村民们无奈,只好走出楼来。日军将村民赶到杨家围屋场,要他们交出地下党员和东江游击队员。村民个个眼里喷着怒火,仇视着侵略者一言不发。日军恼羞成怒,拉出两个年轻的村民严加拷打,这两个年轻人临危不惧,怒骂日寇。鬼子狼性大发,用刺刀将他们活活刺死。随即又点燃几家农舍,霎时间火光冲天,侵略者像一群喝血剔骨的野兽在火光中喋喋狂笑。众人个个钢牙咬碎,但面对武装到牙齿的侵略者,大伙只能把仇恨暂时埋在心里,等待他日一同火山迸发,再将日本鬼子一个个锉骨扬灰,以报国仇家恨!
杨官璘与母亲相拥站在人群前面,一个对鸡眼的日本军官顺手一把抓住杨官璘,恶狠狠地咆哮道:“小孩游击队的干活,死啦死啦的有!”不由分说就猛扇耳光,另外一个鬼子则端起枪瞄准了杨官璘。杨官璘的母亲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像老鹰护小鸡似地护住了杨官璘,求情的说:“太君,这孩子才十四、五岁,年经还小,不会打仗,也不是游击队员,求你们放过他吧!”
日军见杨官璘瘦瘦仃仃,大概连枪也扛不动,怎么看也不像是游击队员,于是狠狠踹了杨官璘一脚,骂道:“滚!”
杨官璘又一次从魔掌里死里逃生。
侵略者的残暴使杨官璘对日寇的刻骨仇恨永世难忘。哪怕他以后名扬天下,代表中国象棋队出访越南、菲律宾、马来西亚等国家,也从未踏进日本的国土一步——或许是日本没有象棋队的缘故?
由于兵匪连天,杨官璘一家的生活更是举步维艰,家中的五亩薄田连全家的温饱都不能解决。杨官璘曾在日记《我的生活》中这样写道:“早上起来,轻轻地走到门旁,听听门外的动静,有没有日本军队,有没有土匪打枪?……所有的生活全乱套了!”
这时杨官璘父亲的身体每下愈况,且又是兵荒马乱之际,连小小的地摊也无法经营了,他已无力挑起生活的重担。在世道浇漓的境况中,全家的生活重担一下子全部压在杨官璘身上。
一个夜晚,累了一天的杨茂祯在睡梦中醒来,只见漆黑的光影里浮着一星如豆的灯火,小儿杨官璘还在微的光芒下伏案苦读。天气热极了,耳朵里灌满了蚊子的嗡嗡声,杨官璘将双脚泡在水桶里,借以降温驱蚊,上身则披着一件雨衣,连头裹住,只露一张脸在外面。杨茂祯看了既心痛又欣慰,轻轻咳嗽了一声,却没有惊醒沉浸在学习中的儿子。他走上前去,摸了摸杨官璘的脑袋,问:“看的什么书啊?这么入迷!”
“阿爸,我在看《梅花谱》,这本书真是太好了!”在黑夜里,杨茂祯清晰地看到了儿子双眼里闪烁的光芒。
“哦!”杨茂祯恍然大悟,他深切地理解儿子这种如饥似渴的心情。“但不能一口吃成一个胖子啊!”他劝告儿子,“这样的古棋谱要慢慢地研读。时候不早了,早些去睡吧。”
这本《梅花谱》和另一本《橘中秘》是杨官璘的镇身之宝。在无数个晨昏暮雨中,杨官璘将棋书上的每一盘棋都细细苦拆,将它的来龙去脉研究得透透彻彻,从中悟出不少奥妙,这为他以后研究残局打下了深厚的基础。
这年,哥哥杨官寿与观澜的一位姑娘喜结连理,一年后喜得贵子,取名杨佛清。长孙长子的到来,给杨家带来了莫大的欢喜。
杨官璘这时候主要以贩布为生,但家里穷得连本钱都没有。幸好乡里有个棋友,薄有田产,常常借钱给他周转。而他做生意的行头,仅有一根扁担、一条绳子、一个布袋。
生活的苦难并没有消磨掉杨官璘对象棋的热爱,相反,他更如醉如痴,像着了魔似的。乡邻们为他编了名歌谣:“和车衣,口对弈,挑起扁担背象棋。”
由于杨官璘做小生意经常穿行在石龙、观澜等地,对凤岗周边的地形地貌烂熟于胸,因此人们又亲切地给他起了个绰号——“活地图”。
杨官璘万万没想到,自已胸中的那张“活地图”,竟还有为国效劳的时候!
一日黄昏薄暮之际,杨官璘一家正在吃饭,一位神秘的客人突然造访杨家,说找杨官璘有要事相商。杨官璘满腹狐疑地跟着这位年轻人来到屋旁边的小巷,刚要开口问,只见这人忽然把帽子一掀,说:“小棋王,你不认识我啦?”
杨官璘定晴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原来此人是大名鼎鼎的游击队负责人、共产党员房松(新中国成立后曾任中共深圳市党校校长),不禁喜出望外,忙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我有什么可以帮助游击队的?”
“你真聪明!”房松赞许地摸了摸杨官璘的脑袋,说:“你是我们这里一带的'活地图’,因此游击队想请你做我们的地下交通员,利用你做小生意的机会帮我们传递情报。”
“没问题!”杨官璘早想报效祖国,把日本侵略者赶出国门,今天有这样的机会找上门来,激动得热血沸腾,想都没想就一口应承下来。房松大喜,又教了他一些伪装掩护和保护自已的知识,最后又千叮万嘱地交代他要注意安全,切不可冒险行事,杨官璘一一铭记在心,从此成为游击队的一个业务情报员。
其实早在此前,杨官璘便与游击队有过接触。自从学会裁缝手艺后,他就一直为游击队缝补衣服,从不收钱,深得游击队员们的信任和喜爱。
一天,房松和几个游击队员找到杨官璘,请他带路到观澜侦察敌情。杨官璘道;“你们尾随在我后面,不要跟得太紧。如果发现日本鬼子,我竖举扁担为号,你们看见这个信号就立即隐蔽!”
当他们一行人走到平湖时,一个班的日本兵迎头走来。杨官璘见状,不动声色地将扁担竖直。房松等人发现预警,忙和队员藏身在路边茂密的草丛中,躲过了与日军的遭遇。
20世纪80年代中期,曾任深圳市委党校校长的房松谈起这段往事,感慨万千地说:“当年的小小地下交通员,如今成了棋坛泰斗,真是世事如棋啊!那时杨官璘这个乡下小棋王,凭着他的机警聪明,不知给我们游击队帮了多少忙呢!”——当然,此乃后话。
年少的杨官璘在为生活日夜奔波,而兄长杨官寿对这兵荒马乱的时局至为悲观,每天如履薄冰,致命的肺痨病菌更是无情地侵噬着他的躯体,病情渐渐恶化。在儿子杨佛清两岁时,杨官寿恋恋不舍地撒手人寰。
是年,杨官璘年仅18岁。
杨官璘看着嗷嗷待哺的侄儿,看着悲痛欲绝的父母,他的心碎得像被铁锤砸碎的冰碴,感到一块幕天席地的乌云向他头顶压来,似乎要把他吞噬。但是他又清醒地知道;自已是家里的顶梁柱,绝对不能倒下!
杨茂祯经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重打击,从此一蹶不振。杨官璘则强打精神,一心投入到店铺的打理中,给客人量裁衣服,有时还要到石龙购买布匹,他的主要精力放在了养家的生计上,但村里的一些棋迷还不时到他的小裁缝店找他对弈几盘。
有一次,村里的八个棋迷来到杨官璘的小店,把棋盘、棋子摆在裁剪布料的台上,要八比一与他对弈。杨官璘欣然应战,但又不敢丢下手中的活计。于是他们就一人唱棋,余下的七人一起对付杨官璘。
杨官璘坐在衣车前,一边对弈,一边车缝衣服,他的脚踩动衣车工脚踏板,双手一前一后拉着布料,眼睛盯着车针缝线,他怕车坏衣服,只好用双耳紧听唱棋(这种对弈方法,叫盲棋)。双方每行走一步,就唱棋一次。结果,杨官璘还是羸了这八个棋迷。
众人不服,嚷嚷地说:“还真是奇了怪,我们八个人下不羸你一个,再来一盘!”于是又摆第二局,到了下半场,八人又抵敌不住,节节败退,一个棋迷情急,故意移动马的位置,准备吃掉杨官璘一个棋子。被杨官璘当即发现,说:“你们移动了马的位置,怎么能吃我的棋子?”大家听了十分惊愕,道:“你只顾车缝衣服,没有看棋盘,怎么知道我们做了手脚移动了棋子呢?”
杨官璘淡淡一笑,没有作答。这些棋迷当然不知道,杨官璘每次对弈时,他的脑子里装着整个棋盘,就是几天后重摆这盘棋时的每一步走法都不会有差错;这是杨官璘钻研和苦练棋艺的一手绝招!在对弈时他深谋远虑,有时设一个棋局,布一个圈套,牵着对方往里钻;有时看到对方设的,就逐一拆掉对方的围墙,进而攻之。步步为营,稳打稳扎,攻其弱点,稳、准、狠,逐一消灭其有生力量。他在对弈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沉稳坚毅,那种从容自若,无不令人惊羡和叹服。
杨官璘少时不仅象棋下得好,就连孩童间的一些小游戏也是个“大玩家”,鲜有败迹。
据杨官璘的堂侄女杨素英老人回忆,杨官璘性格温和,一生都没有什么脾气,对侄儿侄女们更是宠爱有加。那时,乡里的孩子没有什么好娱乐的,只有下五子棋、打纸牌这样的小游戏。杨官璘虽然承担着全家生活的重担,然而只要侄辈们要求他玩游戏,他总是不忍拂其意,尽量地满足孩子们的要求。然而,无论是打纸牌还是下五子棋,杨官璘只赢不输,每次用来作“赌注”的小烙饼被杨官璘赢走。杨素英几个小辈甚不服气,但又无奈何,于是恶作剧;将烙饼涂上少量的唾沫,借此“报复”叔叔杨官璘的“厉害”。杨官璘以此浑然不知,仍有滋有味地带着得意大利神情吃了下去。有一次,杨素英实在忍不住,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杨官璘,杨官璘听后哈哈大笑:“你们这帮小鬼头,还欺负起叔叔来了!”
“我叔叔是个好人,他从来没有责打过孩子,也从来没有被生活压倒过。他用小小的棋子,不仅改变了自已和家庭的命运,也改写了中国象棋史。作为他的亲人,我们感到无比骄傲和自豪!但有时想起叔叔少时的艰辛。心里又特别难受。”2008年2月,笔者在深圳采访已76岁高龄的杨素英老人,当她回忆起叔父杨官璘时,仍眼含泪光。
第五章:窘困求生
1943年夏天的一个深夜,鸡刚叫头遍,破败而宁静的村庄还没有从睡梦中苏醒。这时,杨官璘轻手轻脚地起了床,看着还在酣睡的侄儿杨佛清,心头不禁涌起一股沉甸甸的责任。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母亲默默地为杨官璘打点好行李,轻声叮咛道:“路上千万注意安全!”
“妈!我知道的,您早点去睡吧,天还早着呢!”杨官璘轻轻扶着母亲,说道,“您在家里把佛清照管好就行了,我快去快回。”
哥哥去世后,嫂嫂很快就改嫁了。杨官璘便与父母和侄儿相依为命,祖孙三代人在风雨飘摇中艰难度日。
天上的星星稀稀疏疏的,像一颗颗镶嵌在黑丝绒被上的金豆豆,在遥远的夜空闪烁着微的光芒。天边的一弦钩月像一把无柄的镰刀贴在夜空的胸膛上。乡村的夜静得能听出空气流动的声音,杨官璘轻微的脚步声惊醒了路边不知名的小虫儿,它们“悉悉”地跳开,一切又复于沉寂。“兵七进一,马二进三……”杨官璘的嘴里轻轻念叨着,这个时候,他的脑子里依然是棋局。
他要赶到石龙去购布。
他记不清了,自己在这条崎岖的山路上来回走了多少趟。
来到竹塘村的两渡河口,杨官璘坐上了一条往石龙送货的小船。在缓缓的“欸乃”声中,两岸模糊的树影和房屋墨色的云团无声地向后退去,河面清新的水气迎面扑来,这正是杨官璘默思棋局绝好的时候,他的神思又全部沉浸在象棋的王国中。
到石龙时天已大亮,杨官璘付了船钱,小心翼翼地把腰中的那条布带紧了紧:里面放着他的买布钱,这可是一家人的命根子呵!
杨官璘谨慎地上了路,他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社会又穷又乱,小偷扒手多如牛毛。他不得不百倍警惕。
到几家老主顾的店里选购好了布匹,杨官璘的心情轻松了许多。因为有了这几匹布料,可暂时解决一家人的吃饭问题。他又购买了一些生活用品,转了一圈,已时过中午,杨官璘已是饥肠辘辘,打算吃了午饭后,就到车站将布匹托运回家。他一摸口袋,只剩下一点零钱,连吃顿便餐也不够。怎么办?
杨官璘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心里盘算着如何解决吃饭和车费的问题。突然,他发现不远处的一株柳树下,有几个江湖艺人在那里摆棋摊.招揽生意。杨官璘喜出望外,忙走上前去,看了看一个棋局后,问道:“师傅.这棋怎么下注?”
“一盘五毛钱!”打听明白后,杨官璘便与之嘶杀起来,很快就赢了两局。接着.他又到第二档去对弈,又斩了几局。杨官璘盘算一下,赢的钱已够吃饭和车票费用。他想起了儿时父亲的教海,不忍心对这些落魄的同行痛下杀手,于是不再恋战,到附近的一个小摊上吃了个便餐,就急急打着布匹赶到石龙火车站,购票同家。
到天堂围火车站下车时,正是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太阳像无焰的火球在空中燃烧,瓦蓝的天空犹如一块硕大无明的青石,没有一丝云彩。满眼只见白光在晃,地面被炙烤得像烙铁,滚烫滚烫的,让人不敢下脚。偶尔有风吹来,却没有一丝凉意,倒像一波波凝固的热墙,坚硬而凶猛地压过来,令人窒息。杨官璘挑着一副沉重的担子,一步一步往家赶。他显得有些吃力,肩那条黄润的桑木扁担招颤颤悠悠,有节奏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身上的衣衫早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像刚从河里爬起来。
回到家里后,杨官璘来不及歇口气,又开始马不停蹄地打理店务,卖布、裁衣.以赚取微薄的收入养家糊口。
半个月后,杨官璘再次到石龙选购布匹。布匹行老板得知杨官璘有几手绝招,又见他为人忠厚老实,便对他说道:“你以后来买布料钱不够的话,就先把布料带回去用,等你赚了钱来进货时再还。”杨官璘大为感激,二人后来成为生意场上的好明友。
然而,生活还是日益窘迫。为了进货更便宜,杨官璘有时要到广州去贩布,可是又没有本钱,为此他不得不绕道香港。
原来抗日战争时期和广州光复后一段时问,东南亚以及欧美各国与中国内陆邮路中断,而杨官璘的家乡大部分人是靠侨汇生活的。海外华侨要接济家人生活,得先把钱寄到香港,再由香港转汇到内陆,不仅费时,而且邮资也颇巨。因此,不少人宁愿到香港取钱。杨官璘找到乡下几位相好的棋友,和他们商量道:“你们的钱我负责到香港去取,回来卖了货再还钱给你们。我出脚力,你们不收利息。怎么样?”那几位棋友一来钦羡杨官璘的棋艺,颇怜他的生活艰辛;二来于双方确实有利,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就这样,杨官璘从香港取了钱.贩些洋布回家,他靠两条腿、一条绳子来回穿梭在港穗之间,在裁裁剪剪的零碎中艰难度日。
每到生意打烊,杨官璘就关好店铺,匆匆赶到家里。他惦记着那“楚河汉界”上的32颗红黑子。
暮色如帷幕似地笼罩下来,一颗如豆的灯火散发出昏黄而微弱的光芒。杨官璘一家人就着一个小方桌吃晚饭。桌上有一碟青菜,一碗腌萝卜干,还有一块小小的煎鸡蛋——那是专门给侄子杨佛清做的。
杨官璘夹了一块腌萝卜,手却在半空停住了,久久不往嘴里送。杨佛清见状问道:“叔,你怎么了?”
杨官璘一惊,回过神来,忙说:“没什么,没什么。”
“叔叔,你在想什么啊,饭都忘记吃了?”
“哦……叔叔在想怎么下棋呢。”杨官璘微笑着回道。
“下棋有什么好啊?”年方三岁的杨佛清哪里知道世事的艰辛。
“嗯——叔叔要下棋挣好多好多的钱。养活你和爷爷奶奶啊!
“哦!”杨佛清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
吃完晚饭,天完全黑了。劳累了一天的杨官璘感到疲惫不堪,草草洗漱过后就躺到了味上他好想睡,眼皮山岳一般沉重,可神经却兴奋得像烧开的水,无穷的往事像乱云一样在记忆中翻腾,而未来的路却依然风雨如晦:国破,家贫.人亡,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光明?!
疲倦如潮水般袭来,杨官璘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在深夜两三点的时候,他突然从梦中惊醒,一骨碌从床上爬起,点燃煤油灯,翻出压在床头的笔记本,急切地记录起来。原来,他在半睡半醒之际忽然想起一步妙着,便迫不及待地把它记了下来。
这个习惯几乎成了杨官璘一生的铁律:在以后长达半个多世纪的象棋生涯中,他每天都未停止过笔记,哪怕是后来在滴水成冰的北国进行比赛时,他也从未间断过!
杨官璘非常喜欢搜集江湖棋局和精巧残局。他借走乡进城之机,碰到棋摊上的棋式就记下来,夜里仔细拆解研究。后来,他的残局功夫高人一筹,就是在那时练就了扎实的基本功。
杨官璘在刻苦钻研的同时,也意识到:要想进一步提高棋艺,成为一名好棋手,仅靠在家里埋头看书打谱是远远不够的,还要遍访名师,不断挑战超越.才能青出于蓝。可令他苦闷的是,自己这个乡下棋王,周边竟找不到一个对手,还真有点“英雄虽握倚天剑,拔剑四顾亦茫然”的感觉。
毗连凤岗的宝安县平湖是杨官璘经常去进货的地方。有一天,他偶然打听到闻名两广的象棋高手黎子健就在附近,杨官璘欣喜若狂,忙丢下手中的活汁,健步如飞地前往拜访。
黎子健系20世纪20年代闻名全国棋坛的“粤东三风”之一曾展鸿的爰徒.其时已名噪一时,为避乱世,他隐居在平湖的一个小乡村,修身养性.弈棋自乐。这天不期一位素不相识的小伙子上门来讨教对弈,黎子健起先有些犹豫,只道是慕名而来的江湖术士。后见杨官璘眉清目秀,且态度诚恳,恭执弟子之礼,又怜他远道而而来,于是答应与之对弈。
杨官璘虽乡下称王,但遇到真正的顶尖高手还是技逊一筹,连输三局。但黎子健也赢得不轻松,他慧眼识英雄,知杨官璘前途无量。当得知杨官璘是无师自通时,不禁大为赞叹,鼓励他坚持走下去。他对杨官璘说道:“要真正地下好象棋,必定要把开局、中局和残局三者分别练习。同时还不能单靠对弈,一定要在对弈之后,请对手把自己的不足之处给挑出来,摆出来检讨分析,那么就算输了,也可以得到教益。”
杨官璘听得频频点头,颇有拨云见日之感。黎子健也谈兴大发,继续指点说:“下棋最适合的对手是一个要比自己技术高一两筹的人,因为这样既可免输得太惨,同时又可以循序渐进。如果碰不到这样的对手,便跟那些更高一级的棋手过过招也无妨。开始最好请对方让你几个棋子,这样慢慢地循序渐进。经过一段时间后,对方便会有技穷之感,从让棋到不让棋,那么你的棋艺也就跟着进步了。但其中最需注意的是,在你与某位棋手交战了相当一段时期以后,就要另找对手。为什么呢??因为与某一个人对弈太久,熟悉了对方的棋路,这样会影响你思路的开阔。”
通过与黎子健的对弈与交流,杨官璘受益匪浅。他心中暗道:“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啊!”
1944年冬,杨官璘与邻村女子罗官娣喜结秦晋之好。这时杨佛清的母亲早已改嫁下堂,杨佛清便和祖父祖母、叔叔杨官璘及婶婶罗官娣生活在一起。罗官娣对这个苦命的侄子疼爱有加,视如己出,她和公公婆婆一起无微不至地抚养着杨佛清,毫无怨言。
第六章:初征广州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消息传来,举国欢腾。小小的塘沥圩也彻底沸腾了,人们敲锣打鼓,舞麒麟、耍龙灯,庆祝家乡光复。杨茂祯也欢欣鼓舞,觉得苦日子终于熬出了头,生活总算有了点奔头。寻思仅靠摆地摊,一大家人无法度日,于是向村里喜欢下象棋的有钱人家借了些本钱,在塘沥圩租了个店铺,取名“瑞合”。店铺宽约四米,长约九米,杨茂祯把它分为两半,一半卖些洋货、土布等日用杂货之类,另一半给杨官磷承接车衣。
自哥哥早逝后,一家五口人的担子差不多全压在了杨官璘的身上。杨官璘早披一身雾,晚肩一身月,风里来雨里去,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蚂蚁奔波着。更可怕的是,当时凤岗日寇虽已退去,但盗匪还非常猖獗,时时都有遭遇不测的可能。善良的罗官娣每到傍晚都到村口的桥头盼郎归,不知多少次望穿秋水,流下担心牵挂的眼泪,杨官璘是她生命和生活的全部。只要丈夫一出门,她便感到无穷的寂寞与恐惧,担心丈夫的安危。后来,罗官娣得了一场眼病,正是因这一时期流泪多引起的。
由于有了店铺,杨官璘过一两个月便要去一趟香港、广州等地进货,他一边借此机会与人交流棋艺,一边也迫不得已地做过不少冒险的事。譬如说:“飞虎队”战士们在风驰电掣的火车上翻上爬下,稍有不慎就会掉在火车轮下粉身碎骨,真是惊险万分!而鲜为人知的是,杨官璘也曾经有过这么一最冒险扒火车的经历:他不是铁道游击队员打鬼子抢军火,而仅仅只为养家糊口而已。
新中国成立前由深圳开往广州的火车,几乎是沟通省、港的唯一工具,所以那些跑单帮的、做生意的、逃难的……将火车挤得满的,看上去犹如密密麻麻的蚕在食桑叶。
塘沥村附近的天堂围火车站是个小站,火车常常不停。即使停车,也常常没有票买。一次,杨官璘苦求售票员让他上车,那人指着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似的车厢说:“你能上就上吧!”
杨官璘紧了紧衣服,把随身携带的绳子两头绑上钩,将绳子抛在两间车厢接头的挂钩上,套牢后,然后一纵身,顺着绳子敏捷地爬上了车顶,趁着火车还未开动,他麻利地将绳子紧紧拴在车厢两边,再把自己像捆粽子一样牢牢地捆在车皮上,以免被颠簸下去……
这样的惊险镜头杨官璘几乎每个月都要上演一次:因为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到香港进货回乡零售,赚点微薄的生活费来养家。
“要说我有那么一点百折不挠的性格的话,也是艰难困苦的生活造就的。这种性格用到下棋上,就是意志如铁,把每盘棋都坚持到最后一秒钟,从不轻易言败”!后来辅导儿子下棋时,杨官璘不止一次这样言传身教。
广州也是杨官璘常去进货的地方。
广州一直是弈林的藏龙卧虎之地,但沦陷以后,棋人便星飞云散,或南下港澳,或北走韶关,更有甚者远走桂、黔边陲。直到1945年广州光复,这些棋人才陆续返穗,“棋城”乃逐渐复兴。如西门口的祥珍茶楼就有陈松顺、卢辉、覃剑秋等一流高手时常出没。许多茶楼如长寿路的富香、凤安桥脚的富泉、洪德路的洞天、惠爱路的妙奇香等地也有不少棋人光顾。城内永汉公园(即中山六路之原儿童公园)旁边还有间同志棋坛。由天王卢辉主台,可谓名手如林!
但这时的杨官璘还在为生计劳作奔波于乡间小道,无暇顾及广州的棋坛。
一天,有个同乡对他说道:“广州棋风鼎盛,高手如集,你为什么不去广州找人切磋棋艺呢?”一语点醒梦中人,杨官璘决定去广州闯荡一番。
1948年,杨官璘决定出征广州!
为了积撵去广州的盘缠和一家人的生活费,杨官璘开始没日没夜地劳耕苦作,每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几掰来用。好不容易积撵下一笔小钱,杨官璘打点行装,告别双亲和娇妻,北上广州,迈出了他一生中具有决定意义的一步!
杨官璘来到广州后,为了节约盘缠,就住进了位于中山路秉政街44号的大同学社。
这大同学社里边前身是庆茹书室,是清光绪年间凤岗人在广州开的一个馆舍,以便当时的凤岗学子在广州考功名时落脚。现凤岗镇黄洞村迥龙庵有一石碑文对此有较详尽的记载:
盖文庠序为养育人才之地,试馆乃利见游息之区。我辈自开籍以来,试途享通,人文已蒸蒸日上,但舍馆未定,行李难安。幸我同倡议捐题,共襄关举,爰置试馆于羊城之秉政街,额之日庆茹书室,取拔茅连茹之义也。将见赴试者有游息之乐,遂利见之心,庶几人文蔚起,科甲联登仕路,宏开经纶,大振均于此馆焉。基之后之莅斯馆者,宜何如鼓舞踊跃,奋志青云而无负建立之意也哉!
杨官璘此次进军广州,虽抱有“奋志青云”的宏图,但为生活所迫,他还不敢向一流高手挑战,只能找一些不入流的棋手过招,以便赢一些资费养家糊口。
当年,广州市上九路有个土布销货市场。那里不少卖布的摊主都非常喜欢下棋,在无人光顾的时候便摆盘对窖,三个一伙,五个一群,“杀”得好不热闹!
杨官璘成了这里的常客。一些摊主见这个“乡下仔”身无长物,所有的行头只一个布袋、一条麻绳,一袭粗布衣裹在瘦弱的躯体上.貌不惊人,寒碜不堪,且满嘴客家话,实在是土得掉渣.往往主动搦战。杨官璘故意示弱,每盘只肯出半价,那些摊主更认定这个乡下棋手“好欺负”,于是穷追不舍,定要每场全价拼杀。杨官璘就见机提议,谁赢就照谁的价交易土布,摊主一概应允,满以为是手到擒来,谁知上阵没几个回合,便被杨官璘斩于马下。就这样,杨官璘一次又一次地靠棋艺买到了便宜布,支撑起苦难的家。
杨官璘的名声渐渐在这一带传开了,整个土布销货市场再无一人是他的对手。有些摊主输了不服气,还请来“高手”助阵,但都一一败在杨官璘手里。
“棋王”的光环再一次罩在杨官璘的头上;但是,又有谁知道,杨官璘在广州打拼背后的辛酸?
大同学社虽是凤岗籍人所开的一个会所,但只管住不管吃。杨官璘来时,这里已是人满为患,床铺早已没有空位。杨官璘无奈,只好用赢来的布做了一张躺椅,这就是他的床了。
杨官璘嗜棋如命,在家里的时候,只要一有空闲便拆棋下棋,但到广州后,他身上却从来不敢带棋,因为怕露了馅,没有人敢和他比试,否则一家人的生计都将成问题。即使从外面比赛完回到大同学社,杨官璘也不敢“显摆”,因为还有同乡会找他对弈,可借此赚一两顿饭钱。
身边无棋对杨官璘而言是一个极大的折磨,就像一位将军失去了宝剑,苦不堪言。要练棋也只能躺在床上冥思苦想,记谱也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虽然弈棋暂时解决了杨官璘的生计问题,但他的生活依然非常拮据,平时连米饭馒头都不敢多吃,吃得最多的是“肉沫粥”。
“肉末粥”是广州的风味小吃,颇有些小名声。做法简单,价格便宜,即用炸肉末放在热粥中搅拌而成。俗语云:“有钱人吃龙虎斗,没钱人喝肉沫粥。”那些阔人对此街头小吃自然是不屑一顾,然而它却是杨官璘赖以果腹的“美味佳肴”。
杨官璘不愿“骈砥于槽枥之间”,虽然跟江湖贩夫走卒之辈交手能赢几个小钱,但长此以往,对他的棋艺毫无助益。于是,他逐渐将“战场”转移到茶楼、公园。
一天,杨官璘作步而游,不经意问抬头一看,只见前面一片丛林中碧甍叠盖,宝顶飞檐,原来是著名的海幢寺。
海幢寺位于广州市同福中路337号,始建于明末清初,已有300多年历史,它以寺貌胜严、殿字雄伟、净域宏敞、佛缘鼎盛而闻名于世,被誉为广府四大丛林之一。内建大雄宝殿、地藏殿、天王殿、韦驮殿、伽蓝殿等,高僧云集,盛极一方,有“天然门下,诗僧六十”之美誉。
杨官璘走进海幢导内,但见里面林木参天,浓荫覆地,环境幽雅,景色宜人。名胜众多,古迹罗列,如海幢论鹰爪、十六罗汉、四大金刚、三须观音、猛虎回头石、海幢宫瓦、澹归碗、幽冥钟、星岩石塔……美不胜收,目不暇接。“海幢春色”更是脍炙人口的羊城八景之一。
1933年,海幢寺被改为公园,从此这里更是聚集了三教九流的人物。说书的、唱大鼓的、说相声的、数来宝的、拉洋片的、卖武的、耍猴的、玩杂技的、摆棋摊的……五花八门,十分热闹。
早在清朝末年,广州棋风渐盛,号称“四大丛林”的大佛寺、华林寺、光孝寺、海幢寺是弈棋者的聚集之地。其中,尤以海幢寺最盛,成为“四大丛林”之冠,不少弈坛高手常来这里聚会,一会江湖豪客。广州光复后,海幢寺再度成为羊城棋人的聚散之地。
杨官璘没有心情欣赏寺内的美景,他的目光早破那些星罗棋布的棋档吸引过去了。只见那些棋手或席地而坐,或盘褪而踞,这边飞炮挺兵,那边横车跃马,但闻“将军”之声不绝于耳,只杀得“楚河汉界”上硝烟滚滚。杨官璘挟着一把雨伞四处穿行观察,发现这些“江湖散仙”大多棋艺一般,不觉意兴阑珊,便转身到大雄宝殿,准备休息一下就回去。忽见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棋档故子正在招徕弈客。杨官璘走向前去,只见此人四十开外,衣襟不整,面呈菜色,看样子也是一个凭棋艺混饭吃的人。
杨官璘不知,此人名叫梁应桑,绰号“插鸡粲’,棋艺只不过是二三流的角色,但久在弈林厮杀,人脉倒是不少。如“广东四大天王”之一的卢辉就跟他私交甚笃。
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在海幢寺的众多棋摊中,“插鸡粲”倒也是一方“豪杰”,鲜有对手,并借此博得了几分薄名。这天他见杨官璘一身土气,断定他是初进大城市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仔,便带了几分轻蔑的口气搭讪道:“后生哥,想下棋不?”
杨官璘见此人神态傲倨,不禁有几分不快,当即答道:“要下就下!”“插鸡粲”心中窃喜,为了进一步诱杨官璘入彀,便有恃无恐地说道:“我再让你双马!”
须知在象棋界里,让双马已被江湖棋客琢磨出了种种局法,非水平相当或丰富经验者是难以取胜的。同时,这“双马局”还另有一番讲究:让马一方虽少双马,但可得三先,迅速出动双炮巡河,横冲直撞,得先得势,沿河“十八打”,使得对方难以应付,常常可操胜券;另一方也有相对的应法,须以“蟹眼炮”固守,再以士象守城,深沟高垒,严阵以待,等敌方攻势稍缓,然后拼力反击,尽量兑子,方可夺先取胜。
“插鸡粲”说罢,主动拿掉己方的双马,立即平炮抢攻。杨官璘深谙棋书,对此棋局攻防之法均了然于胸:只几个回合,便将“摇鸡桑”杀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再无还手之力。
“插鸡粲”不服,改弈全局连下三盘,不料盘盘皆输。梁应粲这才知道来者绝非等闲之辈!心想:此人貌不出众,棋艺却如此精湛,看来只有卢天王才能降服!
1948年前后的广州棋坛,旧“四大天王”已是四去其三,卢辉硕果仅存。论名气也属卢辉最响。但当时出道成名的陈松顺、袁天成、曾益谦等,他们的棋艺均已超过了卢辉。
这“卢天王”在岭南棋界久负盛名,外号“棚仔”,系河南溪峡人氏。其父卢权以搭棚为业,精于弈道,尤其擅长“五七炮”,是“河南五虎将”中的一位高手。卢辉兄弟二人自幼随父习弈,双双练成一身绝艺,棋界人士称卢家父子为“溪峡三卢”。卢权去世后,卢辉承袭门风,对家传的“五七炮”进行更加深入的研究,并有新的发展,人们便将其与《杨家将》中的“杨家枪”相对,称之为“卢家炮”。卢辉曾获广东省象棋比赛第二名,被列为广东“四大天王”(即黄松轩、卢辉、冯敬如、李庆全)之一。
当时,上台打擂需要花2角钱买一张攻擂票,如弈和擂主,可赚回一倍的钱;若胜了擂主,则可得l元钱,即5倍于票钱。因此,擂主输棋丢面子固然事大,经济上往往也损失不小,所以擂主往往力保取胜,其次才求和。
杨官璘怀着忐忑的心情步入棋室。只见室内坐满了人,熙熙攘攘,台上灯光灼亮,大棋盘高挂,案桌上摆好了棋盘,一位40多岁的中年端坐在桌旁,他神态庄重而和蔼,目光不断地在观众席上搜寻着,随时准备迎战上台攻擂者。
卢天王德高望重,棋艺精湛,且又处在鼎盛时期,可谓如日中天。池如一位武林高手,三拳两脚便将那些登台较量的“侠客”踢下台去。大家愕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无人再敢上台拔其虎须,棋室里顿时冷落下来。
挤在人群中的杨官璘早已动心。这时他鼓足勇气,拨开众人,步上擂台,先向卢天王点头致意,然后说道:“卢天王,我想向您请教!”
卢天王久经“沙场”,驰骋棋坛数十年,见多识广,见是一个乡下人上台攻擂,不禁一愣,但随即发现这个乡下小伙眉宇问隐含英气,暗暗寻思:“这个年轻后生来攻擂,只怕是来者不善,我必须认真对待,以免阴沟里翻船。”于是,向杨官璘微微一笑,并朝对面空椅伸手示意,请杨官璘落座。
杨官璘很尊重这位棋坛前辈,他向卢天王微微地鞠了一躬,这才落座。不料台下众人交头接耳,顿时像炸开了锅。有人说道:“这个乡下仔,真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攻卢天王的擂台!”
“那还不是伸着脸讨打?看卢天王把他杀得狗血淋头的!”
杨官璘正襟危坐,充耳不闻,只是规规矩矩地等赛。这时有人端上两杯“铁观音”,一股浓郁的清香扑鼻而来。杨官璘艰难地吞了吞唾液,他是徒步过来的,早已焦渴如火,但卢天王没有动杯,他不好先自喝茶。细心的卢辉发现了,于是端起茶杯,对杨官璘举了举,示意他喝茶。杨官璘心中一热,忙起身微躬道:“您先请!”卢天王赞许地微微一笑,用杯盖拂去茶沫,轻轻呷了两口,杨官璘这才小心翼翼地端起茶,三五口便喝进肚里。
攻擂战一开始,杨官璘先摆上当头炮,然后跳一只边马,第三步再跳另外一只边马,这一下全场哗然。因为在先手棋中,连跳两个边马的,不但是《橘中秘》、《梅花谱》等古谱所未见,连名手对局中也从未见过。
卢辉对杨官璘以“双马飞边陲”开局也大感纳闷,因为双马飞边,等于敞开胸膛任人捶打,岂不是一只送上门来的羊羔?当下起了几分轻敌之心,岂料杨官璘以滴水不漏的攻防步步进逼,最终杀得天王汗流浃背,先负了一局。这段赛事,即是流传至今的“杨官璘笨局戏天王”的佳话。
第二局,卢天王因心存顾忌,不敢力战,以稳健的着法力守成和。结果,杨官璘以一胜一和获胜。
“好!功底深厚,攻防全面!”
“这位乡下人好厉害!”
当卢天王含笑认输时,台下顿时响起叫好声和赞扬声。
台上的卢天王虽输了棋,却显得很高兴。他站起来激动地说:“我们在对弈中,杨先生算度准确,运子灵活,变化多端。想不到一位乡下的年轻棋手会有这等功力,是我摆设擂台以来所碰到的最强硬的对手。他这样年轻就有如此的造诣,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杨官璘在笔记里对此段棋局有着十分详细的记载:“当时我由东莞县农村初出茅庐,就好像传说中的武师,技成之后背起了黄包袱,出来闯荡江湖,找人较技,一来积累临场经验,二来以期精益求精。不过我所背的,不是一八般兵器,而是棋盘三十二子。在广州与卢天王过招,他让我长先。共弈五局,第一天,我一胜一和;第二天,我一负二和。”现选评一局如下(此为和局):
1、兵三进一,卒3进1。
2、马二进三,马2进3。
3、马八进九,马8进7。
4、车九进一,卒1进1。
5.马三进四,炮2进4。
6、相三进五,炮2平5。
7.仕四进五,车1平2。
8.车九平六,车2进5。
9.车一平四,象7进5。
10.车六进二,炮5退1。
11.兵九进一,车2退1。
12、兵九进一,车2平1。
13.车六进五,士6进5。
14、车四进八,车9旱6。
15、车四进八,车9平6。
16、车四平二,车6进3。
17.车二退一,车6平7。
18、炮八进二,马7退6。
19.炮二进二,炮5平8。
20、炮八平二,车1退2。
21.马九进八,车1平2。
22.马八退六,卒9进1。
23.兵七进一,卒3进1。
24.炮二平七,象3进1。
25.马六进四,车7平6。
26.马四进六,马3进4。
27.车六退三,车6平9。
28.车二退二,车2进3。
29.车二平一,车2平9。
30.车一退二,车9进3。
杨官璘对此和局有着比较客观的分析:“布局阶段双方平稳.到中局阶段我占优势。但由于自己当时的功力和一流棋手尚有距离,所以我无法抓紧先手,只好兑子言和。”
后来,杨官璘回忆起这段往事,淡然地说:“我出'双边马’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心得,因为自己对布局不如别人熟,怕吃亏而想出来的笨办法。凭着自己中残局的功底,只要不出大纰漏的话,还是可以慢慢赢回来的。”
这一战令棋迷们大为兴奋,一个籍籍无名之辈,竞以“双边马,,逼和卢天王,真是非同凡响,顿时轰动羊城。杨官璘也颇为怀念这段棋缘.以至在后来撰写象棋稿件时,常常署名“双马客”。
攻打卢天王擂台使杨官璘一举成名,他也把这看成是自己步人棋坛的开端。同时通过梁应粲,杨官璘认识了不少弈林高手,在棋艺交流中,他虚心学习,虔诚讨教,进一步提高了自己的棋艺水平,他严谨、细腻、多变的风格也得到了全面的提升。纵使成名后,杨官璘也没有忘记这段棋缘。后来他在主持广州棋坛比赛事宜时,特地安排梁应桑做唱棋工作。梁应粲去世后,又让其子顶替,以报答他的知遇之恩。
通过与卢辉的博弈,杨官璘结识了卢辉的嫡传弟子李志海。两人一见如故,成为莫逆。
原来,在攻打卢天王擂台时,杨官璘注意到卢辉身边坐着一位精明的年轻人,脸上的表情随着棋局的变幻而变化,还不时以敬佩之色看看走出好招的杨官璘。杨官璘对他颇有好感,下擂台后,两人惺惺相惜,互通名号。杨官璘这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卢天王的入室弟子,名叫李志海。
杨官璘、李志海年纪差不多,棋艺也不分轩轾。当时李志海住在广州珠玑路,家宅颇宽,于是杨官璘便成了李家的常客,两人常常通宵达旦地下棋。二人下完了拆,拆不通又接着下。杨官璘以拆棋出身,功夫娴熟,尤擅中残局。而李志海则得名师真传,布局好。两人取长补短,都感获益匪浅。
通过李志海,杨官璘结识了曾益谦。曾益谦为昔年“粤东三凤”之一曾展鸿的公子,嫡派真传,这时亦学弈有成。他从香港到广州,代世伯卢辉过擂,与屡挫卢辉、称霸省港的袁天成大战十局,不分上下后加赛两局,曾益谦获胜,可谓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杨、李、曾三人结成好友,终日在一起切磋、交流,以棋会友,成为棋坛一段佳话。
第七章:挟技香港
杨官璘尽管在广州闯出了名声,但还是挣不到什么钱。没住多久,便又回到家乡,在塘沥圩的“瑞合”裁缝店,打起“承接车衣’’的招牌,重操旧业。
生活日益困苦,一家人吃饭都难以为继,杨官璘忧火攻心,却一筹莫展,无计可施。1949年秋,在香港的风岗籍乡亲请杨官璘过去辅导他们的子弟下棋,杨官璘大喜,真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于是欣然前往,去香港做起了那些华侨子弟的象棋教练。
与此同时,享有“华南神龙”美誉的陈松顺到香港竞技,住在九龙深水萘毛策希家中.毛策希是陈松顺师傅钟珍的旧友,已年过九旬,对陈松顺颇有亲情之感。其时陈松顺在穗、港、澳名声赫赫,是当时棋手中顶尖人物之一。
这时,香港棋坛在嘉山举行一系列棋赛活动,杨官璘也不禁跃跃欲试,但因名头未响,未能取得参赛资格。即便在穗、港、澳三角埠际赛间,也只能做个台下看客。他想找陈松顺讨教,但自忖辈份低,又囊中羞涩,只好请认识陈松顺的棋友带他去。此后,每天天未亮杨官璘就到毛策希的家中,当陈还未起床,杨官璘就自个儿在门外拆棋,一直等到陈松顺起床,才跟着一起去喝早茶,借机讨教几招……
杨官璘与陈松顿的第一次对弈,是在深水篆的一家药材店里。陈松顺初时不知杨官璘的犀利,三局只赢了一局。这局棋陈松顺先走,杨官璘用冯敬的“单提马”开局,最后被陈松顺多吃三个兵而败北:通过这三局的对弈,陈松顺才窥知杨官璘的造诣不在自己之下,只是少了实战经验和棋场阅历。后见杨官璘聪颖好问、虚心好学,也就非常乐意与杨官璘切磋棋艺,并经常带他到各种赛事场所,让他开阔视野、历练见识。从此,这两位当代棋坛巨匠开始了长达-半个多世纪的交谊。
1949年年末,“省港澳”埠际赛在香港地区南华体育会举行,杨官璘当即向华南体育会有关人员提出参加比赛的要求。当时,适值曾在抗日战争前战胜过“七省棋王”周德裕的董文渊也在场。这时董的棋艺正处于巅峰期,挟击败周德裕之余威,自封“八省棋王”,大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王霸之气。见这位乡下小伙竞向自己挑战,便以极其不屑的口吻说道:“你是从哪个小池塘里游出来的一条小虾?这里是最高水平的比赛,你既非名手,又无战绩,怎么能参加比赛呢?我是八省棋王’,如果你能赢我,就有资格参加比赛了。你敢跟我下吗?”
董文渊在棋坛素以骄横著称,杨官璘早有耳闻。现在见他果然盛气凌人,也不禁气往上冲,说道:“下就下,谁怕谁?”当下即以每局十元的彩金较量起来。董文渊被杨官璘两个单马弄得满头大汗,青筋毕露,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占不到半点便宜,两局下完,打成平手。杨官璘的名气从此在香港棋坛流传开来。
可是好景不长,由于种种原因,本来约好为期半年的教学只教了一个月就停课了,杨官璘这个“江湖棋师”一下子又沦落为无业游民。他本来可以趁着手里还有几个盘缠赶回去,但为了在香港看棋赛,舍不得走,就在香港耗了几天,最后落得身无分文,流浪街头。
这天傍晚,杨官璘挟着一副棋盘正准备去路边摆棋摊,竟然意外地遇到了在香港谋生的端风小学同学。异地故人重逢,都十分高兴。这个同学得知杨官璘的情况后慷慨解囊,资助杨官璘回了家。
1949年的香港之旅,杨官璘铩羽而归。
回到塘沥后,杨官璘依然在“瑞合”商铺里干起“承接车衣”的老行当。但这时正值新中国刚刚成立,民生凋零,百废待兴,商铺的生意非常渗淡。杨官璘只好决定再战香港,以棋谋生。
1950年秋天,金风飒飒,梧叶飘飘,杨官璘带上棋具、棋书,背起包袱,像古代游侠一样,挟技走香港,开始了他的“博弈”生涯。
这一去,杨官璘睡出了一张“棋王床”。这张棋王床竞睡出了三个棋王。此乃后话。
凤岗离香港只有几十里地,从天堂围步行过去,也只要半天时间。
虽然杨官璘以前也常往来于港穗之间,但大都是朝往夕返,没什么去国离乡之感。而这次却大不相同。此去香港,前途茫茫,祸福未卜,当他背上楸枰三十二子,望着家乡故园,但见满眼萧瑟,村庄败落,不禁潸然泪下。
前文已说过,杨官璘有一个姐姐,名叫杨友娣,早年嫁给邻村一个姓张的小康之冢,随后移居香港。杨友娣生下一子后,不幸早逝。杨官璘的姐夫此时已续弦,但他还有些旧情,与杨家偶有来往。
杨官璘无可奈何之下,这次只好又来到了姐夫的家。
看到杨官璘这副行头,姐夫感觉到有点不对劲,问道:“阿弟,你不是来进布的么?”
杨官璘看了一眼姐夫,心里有些忐忑。他知道姐夫不赞成他走这条路,当下吞吞吐吐地回答道:“乡下的裁缝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连吃饭都成问题。听以我想在香港下棋谋生,请收留我住几晚吧。”
杨官璘在姐夫家住了两晚,到了第三天,姐夫说道:“下棋不能养家啊,你还是回老家去吧!在乡下老老实实种地也好,做裁缝也好,做点小生意也罢。有困难了,我可以帮你一点,但你不要出来东游西荡,不务正业。棋人一世无前途!”
杨官璘默然无语,姐夫的话使他想起了同行的悲惨遭遇。有“象棋总司令”之称的谢侠逊曾有一首诗这样描述一些棋人的不幸:
青春壮年站马路,
白发老头坐马路。
马路即是棋手家。
路边即是棋手墓。
象棋棋手,在新中国成立之前从来没登过大雅之堂,也就是和卖狗皮膏药、耍猴者之流一样,被称为“贩夫走卒之辈”,毫无社会地位可言。事实上,一些职业棋手,生活极为窘迫,常设摊摆档于街头路边,靠一技之长与人对弃,挣几个铜子勉强养家湖口,景况确实比乞丐好不了多少。
尽管这些棋手棋艺超群,不知救活了多少认为必死的棋局,然而却救不活自己。不知有多少棋手冻死或饿死在路旁。如广州棋坛“四大天王”之一的冯敬如,上海名棋手鲍子波、吴机亭,他们就因摆棋挣不到饭吃,活活地饿毙在马路边的棋摊旁。
杨官璘知道,姐夫也是为他好。但自己习艺已略有所成.况且爱棋如命,怎可半途而废?要是一生一世都窝在几分薄田里.那才真的是前途无望!
郎舅二人争执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姐夫一气之下,拍案怒道:“你再不听劝,我就用扫把把你赶走!”
杨官璘听得气往上涌,心想,我不吃你的,不穿你的,只在你家睡了两晚的楼梯,何必这样盛气凌人?我虽然穷,但好歹也是个乡下棋王,人前人后的也还受些尊敬,岂能在他人屋檐下低头折腰?当即说道:“不劳你赶,我马上就走!”说完,便收拾好行李扬长而去。
香港街头的灯火璀璨如昼,杨官璘孑然独行,倍感孤单无助。扪心自问,知道姐夫是为他好,对他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然而下棋真的一世无前途、永无出头之日吗?倔强的杨官璘暗暗发誓:我一定要下棋下出个人样来!
俗话说:“人怕伤心,树怕揭皮。”姐夫的“棋人一世无前途”这句话对饧官璘的刺激很大,使他立下决心,义无反顾地走上了弈林这条路!
然而,今天晚上睡到哪里呢?偌大的香港难道真的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杨官璘思绪如麻: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了上环旧西街。蓦然想起,原来自己有个香港棋友就住在这里!
这个棋友名叫王根。杨官璘来回香港贩布时认识了他。王根非常佩服杨官璘的象棋才华,二人常常切磋棋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当杨官璘敲开王根的门时,王根大吃一惊,以为是在做梦,忙摇了摇头,当他看清正是风尘仆仆的杨官璘时,不禁大喜,一把抱住杨官璘,激动地说道:“你可来了。’’当即从杨官璘身上拿过行李,紧紧地拉着他进了屋。
得知杨官璘的遭遇后,王根一拍大腿,说:“我这里还有张空床,你就住到我这,要住多久就住多久!”
一股暖流从杨官璘的心底升起。自懂事起,杨官璘就苦苦地为生计奔波挣扎,穷愁潦到,不知受过多少白眼和冷遇。在这饥困交迫之际,居然受到这样的礼遇和款待,不禁百感交集。
杨官璘却不知道王根的热情却另有一番“心思”。
原来王根有一个妹妹,与杨官璘年纪相仿。她见杨官璘眉清目秀,且聪慧异常,料定他非池中物,不觉芳心暗许。王根如何不知道妹妹的心思?于是想方法给妹妹牵线搭桥。今天杨官璘“自投罗网”,真令王根喜出外望,忙叫来妹妹将杨官璘住的房间打扫干净,安顿好这位未来的棋王。
后来王得知杨已有家室,才没有在杨的面前提出妹妹的心意。杨官璘只顾下棋,哪知这样的隐情。
次日清晨,杨官璘信心百倍地来到天虹游乐场,摆下棋摊招揽生意。可一整天过去了,竞无人问津。
杨官璘意兴阑珊,垂头丧气地回到王根的家。王根见他气色不好,料知是吃了闭门羹,便安慰道:“万事开头难,不要急,慢慢来!”
杨官璘虽是东莞有名的乡下棋王,在广州棋坛上也小有名气,但要在香港混碗饭吃,谈何容易?他为人憨厚老实,不善辞令,又没有圆滑的交际本领,哪里有人来捧场?有时摆下琪摊,却常常“博”不到钱,吃饭都成了大问题,杨官璘只好勒紧腰蒂,饿得面黄肌瘦:他深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由得仰天长叹道:“难道棋手真是没一点出路么?我真的要被姐夫说中吗?”
生活的困苦压得杨官璘透不过气来。
大凡闯荡江湖的棋手,都懂得生财之道:他们或让子,或以江湖残局为诱饵,使棋客上钩中套,从而赚点小钱,但杨官璘却从来不这样做,他既不让子,又不设巧局、布陷阱,骗人上当,而是老老实实地对弈全盘。他半天下一盘棋,花费时间,耗尽精力,不停地辗转于天虹游乐场、先施游乐场、修顿球场等地,即使如此,一天也赚不了几个钱,不要说养家糊口,就是养活自己都很困难。
正当杨官璘一筹莫展之际,李志海、曾益谦两个挚友也先后来到香港以棋谋生。由于杨官璘落脚于王家,于是他们二人也成了这里的常客,这给杨官璘带来莫大欣慰。有时曾益谦出去摆棋,杨官璘就和李志海在家中对弈,苦练棋艺。有时三人一同拆局,晚了就挤在这张窄床上一块儿睡。由于后来三人均成一代棋王,于是,王根家里的这张床也就被人戏称为“棋王床”,成为弈林史上的一段佳话:
尽管杨官璘日后成就最高,但在当时,他的水平却是最低的,比“九龙三剑侠”的黎子健还低一点。
但杨官璘钻研棋艺却最为勤奋刻苦。
后来,曾益谦常对人说起在香港这段温暖而苦难的经历:他说:“有时我与杨官璘、李志海上街溜达,我跟李志海看热闹、聊大天.可杨官璘却在想棋,跟他说什么,常常牛头不对马嘴。在他的世界里,只有象棋,没有玩乐!”
为拆一个棋局,杨官璘常常是不吃不喝不睡,不吃透绝不肯罢休:如有什么心得,就随时记在笔记本上,然后又摆棋一一修正。倘若发现什么纰漏或错讹,便又反复拆子,直到完全正确为止。
杨官璘、李志海、曾益谦也常在一起拆棋。杨官璘是一丝不苟地拆,而曾益谦拆一会儿就歇了手,说没心思了。先放着吧!李志海则更为轻巧,说:“我不用拆了,你们拆通了告诉我就行!”李志海确实聪明,杨官璘有时拆了几天才拆出来的棋与他商榷,李志海往往一点即明,收效奇快。李的聪明令杨官磷佩服羡慕不已,同时,也更激起了杨官璘勤学苦练的念头。他坚信,在通往弈林的道路上,也许需要有天才般的顿悟,但更需要千锤百炼的功夫积累!
“我不聪明,下棋靠的是笨功夫。”后来杨官璘也常对人这样说自己。
但这并不是说杨官璘下棋真是靠“笨功夫”,这不过是他的自谦词而已!试想,如果杨官璘在象棋上没有过人的天才,他怎么可能会成为一代宗师?!
但在l950年,杨官璘还只能靠摆棋摊或者与一些棋迷下棋挣上两餐饭吃,其技艺还徘徊在一流棋手之外。
一日。杨官璘跟往常一样,又来到天虹游乐场摆棋摊。坐下没过多久,一个叫白乐关的香港棋手上来搦战。
这个白乐奕号称“二世祖”,其棋艺介乎于一、二流之间,香港当地能胜他的人已不多。他和杨官璘讲好价后,便坐下博杀起来。
白乐奕起先没把貌不惊人的杨官璘放在眼里。暗想一个从内陆来的乡下仔,能有几分能耐,还不是手到擒来?没想到棋过三招,白乐奕就发现自己轻敌了。杨官璘开局虽平平无奇,但行棋却如剥丝抽茧,几乎滴水不漏,密不透风,无懈可击。半个小时后,白乐奕不敌败北。
白乐奕输了棋,嘴上却不服输,说:“你不过是功底深厚些罢了。要论布局,你是绝对不能胜我的。如果你在布局上再不改进,遇上一流棋手你还会吃亏! ”旁观者哗然,纷纷说这个人输了棋还不服,死要面子。
杨官璘却听傅悚然一惊,白乐奕此语不正是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症结所在吗?当下起身一个长揖,说道:“您这话是说到我痛处了,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我受益匪浅,非常非常感谢您!”
但又到哪里去学习高手的布局呢?最直接最有益的,当然是找高手对弈,但这要花钱:因为在当时,下棋都带有博彩的性喷.除非人室弟子,外人找高手下棋,就要准备输棋付钱。而且对手越高,需要的对局费就越多。杨官璘虽在街边摆棋档,所赢的钱就大多用来与艺高者对弈,从中学布局,以至入不敷出,所以他的生活极其节俭,常常是一碗白饭加一碗清汤就解决了。象棋,给杨官磷带来了欢乐与希望,也给他带来了苦恼与沮丧。“生活从俭,学艺求精。”这正是杨官磷1950年在香港时的不二写照!
为了学得布局的真艺,杨官磷苦苦寻觅着良师。
早年,“粤东三凤”钟珍、曾展鸿、黄松矸共同研究出了有名的“弃马陷车局”。
这个开局法,据说是有“七省棋王”之称的周德裕最先使用的。
20世纪30年代初期,周德裕挟技南来,和'华南四大天王”之首的黄松轩较量,周后手用此局法,但走到第九回时,黄松轩不敢吃对方弃马,退车回河头。因此,那一次对局,尚未演变成“弃马陷车局”。
后来此局经过名手解拆,有一派意见认为红方虽然失车,但演变下去,炮打对方中兵后“钉死”对方归心马,局面极优,可操胜算。
但变中有变,正如杨官璘在1957年出版的《中国象棋谱》一书中所说:“着法繁复而险要,一着之差,往往招致满盘俱败。”许多名手,研究多年,仍未得到结论。
在这一阶段,“粤东三凤”曾展鸿、钟珍、黄松轩对此局做了进一步研究,终于将其完善,成为此局的开创者。
那何谓“粤东三凤”呢? “三凤”的称号是怎么形成的?这里面还有几段饶有趣味的逸事。
20世纪20年代前后,广州棋坛较早成名的有冯敬如、钟珍两人:1919年之后,黄松轩冒了出来,黄的棋艺较冯更为锋利,但和钟珍却各有特色。比较超脱的曾展鸿,对黄、钟二人的棋艺是比较倾服的,认为他俩均有自己的特长。为此,在20年代前后的两三年间,要说广州有“棋界三凤”,则应是黄、冯、钟“三凤”,或黄、曾、钟“三凤”。但由于当时棋界还处于街头活动时期,尚未形成冠名称誉的气候。
1924年广州的“翩翩茶室”开业,棋人们有了比较舒适的聚会场地,有了冠名的条件,但“三凤”之名仍未出现,倒是有“三宝佛”的冠名,而且是黄、冯加上后来加入“翩翩茶室”的李庆全?此时“三凤”之名亦尚未传开,但在广州的众多棋手中,给曾展鸿有鲜明印象且棋艺不俗的是黄、钟两人。
曾展鸿是个商人,常因商务往来于京、津、沪等地,且常利用商务之便,以棋会友。在天津,他和张场醑、唐瑞人等知名棋手对弈,并以压倒之势击败名棋手李伯猷等:在上海,他和“象棋总司令”谢侠逊等交流了椤艺,虽然是平手,但可看出曾的棋艺在上海棋人中的地位。更因为曾和谢都有文化,比较谈得来,在谈起广州的棋界时,曾提出“黄、钟两人不可轻敌”的说法,作为谢来说,有了南方曾、黄、钟三位好手的印象。
1928年2月2日,谢侠逊“就职”为“象棋总司令”,任命各路“诸侯”时,其中有黄松轩和曾展鸿,而没有钟珍,主要原因是钟珍为江湖棋客,形象不佳。1929年2月2日,“象棋总司令部”一周年纪念,谢在报刊上发表文章,提到“粤东三凤” (广州黄松轩、钟珍与香港曾展鸿)。这是“粤东三风”在报上公开出现,是正式形成之标志。
“三凤”冠名形成后的第三年,也就是1931年,广东举行棋赛,知名度较高的如黄松轩、曾展鸿对比赛抱超然态度,钟珍则在安南(当时中国民间称越南为安南)未回。后来.黄松轩被棋友们说服并参赛,最后获得省赛第一名,而跻身“四大天王”之列。所以从1931年起,华南棋界成了'三凤”和“四大天王”并存时段,除黄松轩拥有两个冠名外,曾展鸿和钟珍则始终以“三凤”中的“两凤”而闻名于世。
这“粤东三凤”均在中国象棋史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黄松轩(1888—1940年),又名永高,广东南海人。先迁居广州,抗日战争爆发后居澳门。他自幼学棋,经清末“解粮官”戴良传授,擅长“中炮盘头马”,攻杀勇猛。1921年前后,当他战胜广州棋王李桂、高州棋王许容斋、香港棋王郭乃明以后,名酉大噪,与钟珍、曾展鸿并称“粤东三凤”。
1931年12月,黄松轩在“广东全省象棋比赛'中以高积分获得冠军。曾与周德裕对弈二十余局,功力悉敌。同时,又与卢辉、冯敬如、李庆全并称“广东四大天王”。1938年,全家迁居澳门,仍与棋友对弈。1940年,黄松轩患痢疾,竞以病剧不治逝世。
黄松轩棋法以雄悍著称,“中炮局”更有雷霆厅钧的势力,走着大刀阔斧,凌厉迅速,对手每感抵挡不易。无怪华东谢侠逊誉他的“中炮局”为全国第一手。
钟珍(1889一1946年)也是名噪一时的象棰:名手。广东番禺人。30岁始涉足广州棋坛。经刻苦钻研,进步神速,未三年即与黄松轩、曾展鸿齐名,为“粤东三凤”之一。擅长心算统筹全局,对古谱“七星聚会”以及大斗“车兵残局”尤有心得,更能析解疑难棋局。20年代曾挟技转战越南一带,所向无敌,有“安南棋仙”之称。晚年在香港与周德裕多次交手,分庭抗礼。
钟珍是位江湖奇人,一生漂泊江湖,行踪不定,他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而且他的棋路、棋事颇为谲诡神秘,也使人难以捉摸:由于他行棋颇多警着、仙着,早期人们亦称他为“棋仙”,又因擅长排局一七星聚会”而被称“七星王”。
钟珍一生经历过辛亥革命、北伐战争、抗日战争三个历史时期。1944年,他漂泊在汕头,希望找些棋客对弈混碗饭吃,但在那个国破衰亡的年代,哪还有人有心思来下棋?一代棋仙最终在饿病交加中死于街头!时年60岁。
曾展鸿虽然在“粤东三凤”中排行第二,却是最为长寿的一个。曾系广东中山县(现改为中山市)人,原名曾启图,约生于19世纪80年代,幼年即沉迷于棋艺。偶得〈橘中秘〉,即如饥似渴,稍长,又得《梅花谱〉,故其棋艺绵里藏针及雄浑攻杀兼而有之。曾展鸿后经商,经常往返于广州、香港。20世纪20年代初,曾展鸿与当时广州的“岭南棋王”李桂(“四大天王”之一李庆全之兄,成名早于其弟)作过七局大战,结果五胜二和,震动南粤棋坛。以后,曾展鸿又与当时广州棋坛最具实力的人物之一、尤擅走残局的冯泽(后改名冯敬如,成为“四大天王”之一)作八局赛,结果获得了六胜一和一负的佳绩。
20世纪30年代,曾展鸿在上海、北京等地又与谢侠逊、那健亭等交手,旗鼓相当。此对的棋艺以稳健细腻见长,并擅长“屏风马抵中炮局”,尤精于“屏风马弃马陷车”、“单提马弃炮陷车”等各种局法变化。
曾展鸿在棋界颇有人缘,这与他经营古董、经济条件远较一般“下棋人”优越有妥。他天性慷慨,从不在小利上计较。例如,黄松轩在广州刚成名、起港挑战“香港棋王”郭乃明。郭乃明系老前辈,已过“知天命”之年。他迎战后生黄松轩,不料连负两局,竞一时拿不出彩金,极为难坷堪,在旁观战的曾展鸿立刻豪爽地代郭乃明交付了彩金。平时,曾展鸿对待贫寒的江湖棋人,则是输了棋照付彩金,赢了棋却绝不收进,。还常常招待对方茶饭。这在寒士如云的棋界,真如雪中送炭。曾展鸿他逐渐在华南棋界确立了“掌门人”的地位。
曾展鸿对“广东四大天王”的评价极为中肯。他首先肯定他们的长处,然后指出其不足。例如,他评价冯敬如:“阿泽功底厚、残棋好,系他长处;但他布局过于单调,死死抱住'单提马’不放,如果碰到对布局下苦力的高手,往往要先挨打。”再有,他认为李庆全运用“屏风马”“已经登堂入室,可说是无懈可击,这真是棋艺上一个极大的成就;但阿万(李庆全)由于筹算深远,不图冒进,碰到持重的手,反弹力便发挥不出来,容易成和。广东省赛中,阿万和棋特别多,名次在'四大天王’中排末尾,就是这个原因”。
总体而言,曾展鸿善于汲取名家精华,加以充实、革新、发展。例如,他见冯敬如擅长“单提马弃炮陷车”,觉得神妙诡谲,遂大感兴趣,后经过数载的推敲,反其意演成了“中炮巧破单提马”之局,精警异常。该变例极具新意,颇振聋发聩,从此广为:’乱传,大受欢迎。
所以,至杨官璘出山时,钟、黄已故,此局’秘籍’’在“粤东三凤”硕果仅存的曾展鸿手里。当时,曾展鸿的弟亏.黎子健、儿子曾益谦以此御敌,无论先后手,盘盘皆胜,无有败局。人们遂将此局讲得神乎其神。但杨官磷闭门苦拆后,找到了破解之沃,而且,还对此局悟出了新的妙招!
但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在旧社会,棋手以棋为业,吃的是江湖饭。因此,江湖棋手有三怕:一怕战乱无人弈棋无饭吃;二怕在老地方混下去饭难吃;三怕远走高飞没盘缠。其实还确一怕——年纪渐老,而难以生活。因此,那些江湖“秘籍”被视为“镇身”、“活命’’之宝。岂可轻易示人?正所谓“同行如敌人”、“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杨官璘想一睹“弃马陷车”的名局玄秘,谈何容易?
曾展鸿、黎子健、曾益谦辈份都比杨官磷高,杨官磷如果公开向前辈挑战,输了被人讥为“关公面前舞大刀”,赢了则会留下“拆人招牌”的恶名。杨官磷左右为难,最后只有登门拜访曾展鸿,请求一看“秘籍”!
李志海得知他的想法后,一边为他精益求精的精神所感动,一边为他担心,说道:“官磷,这是人家的'杀手锏’,你要去学这门绝技,怕是要吃闭门羹呢!”
“不怕!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杨官璘胸有成竹地说,“要想学到真艺,就得有程门立雪的诚恳。”
杨官璘决定先回家一趟,然后去中山登门拜访曾展鸿。
回塘沥后,杨官璘只住了一天,就迫不及待地赶往中山。
曾展鸿在中山经营古董,家产丰厚。这天早晨他刚打开店门,只见台阶上站着一位风尘仆仆的年轻人,不禁有些诧异。遂问道:“这位小哥,咋这么早?是要买什么古董吗?”
“哦……不是的。”杨官璘嗫嚅道,“我是从东莞凤岗过来的,有点事想求您!”
曾展鸿一听,吃了一惊,从东莞凤岗至中山,这可不是一段短路程,这个年轻人大概走了一两天才赶到这里。当下颇为感动,忙将杨官璘请进了客厅。
当杨官璘说明来意后,曾展鸿刚才还热情洋溢的脸一下子沉下来。“弃车马局”凝聚了三个人的心血,岂能说给人就给人?于是沉默不语。客厅的气氛一下尴尬起来:杨官璘本就是不善交际不善言语的人,一时只憋得满脸通红。
磨磨蹭蹭挨到中午纵使杨官璘费尽唇舌,曾展鸿说什么也不同意。见到人家要吃午饭广,这才百般无奈地告辞。
杨官璘出来在街上逋便吃了点东西,又在一个较偏僻的地方打了一个盹,看到日影偏西,料到曾展鸿午休也该起床了,于是硬起头皮再去。
曾展鸿见杨官璘又不请自来,颇感意外。这次杨官璘改变了策略,进门什么也不说,里里外外的帮曾展鸿做家务。到吃晚饭时,便悄悄离去。
曾展鸿看着杨官璘的背影消失在街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想道:“天都快黑了,这小伙子应该不会来了吧!”
可刚吃过晚饭,杨官璘又不期而至,他虔诚地对曾展鸿说道:“曾老师,您的'弃马陷车局’我只看几分钟,行吗?曾展鸿大为感动.说道:“古有刘备三顾茅庐,今有杨官璘三求棋谱!你这样契而不舍地追求棋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说完将“弃马韬车局”的棋谱拿了出来,道:“你在这里好好地看,但不能带回去。因为这本棋谱不是我一个人的心血,还有黄松轩和钟珍的。我要尊重他们的遗愿。希望你能理解。”
杨官璘千恩万谢的接过,追不及待地翻开棋谱,像渴极了的人遇上了甘泉,贪婪地吮吸着清凉的玉液。大约看了七八分钟,便恭恭敬致地将棋谱还给了曾展鸿。曾展鸿十分诧异,问道:“你就看完了?”
“说看几分钟就只能看几分钟,我不能食言。”
曾展鸿听后大为赞赏,说:“官璘呵,你真是一言九鼎,人品难得”便将自己一生的棋道心得与杨官璘交流,使杨官璘获益匪浅。
回到香港后,黎子健又告诉杨官璘:他曾经想到的一着黑方炮八进七可胜),但由于不久抗日战争爆发,他有再深入地研究下去,殊为可惜。
杨官璘此时对“弃马陷车局”早已烂熟于心。听了黎子健的话,反复拆解,心中更为有数:此局虽是杀得精彩,但还有可探讨之处。经过苦心钻研,杨官璘能将此局解拆到一百个以上的演变,此局已成为他的一件武器。后来,杨官璘将该局写进《中国象琪谱》、《弈林新谱》等专著里,给予详尽的阐述。对争论不休的优劣,杨官璘的结论是用归心马的黑方优胜。这一结论,如今已被棋界普遍认同。
第八章:香江夺冠
1949年,香港成立了中国象棋研究会。自弈和董文渊后,杨官璘在香港棋坛上也有了些名声,引起了棋界人士的注目。不久,他经人介绍加入了香港象棋会(中国象棋研究会的前身),成为一名会员。
1950年4月,香港象棋会举办第一次会员赛。
一显身手的机会总算到来了。杨官璘摩拳擦掌,一路过关斩将,最后与好友李志海狭路相逢,一决雌雄。
杨、李二人对彼此的棋路都十分熟悉。二人甫一交手,便狼烟烽起。李志海起手一个当头炮,杨官磷则马八进七;李志海紧接着马二进三,杨官璘还以车九平八……二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杀得难解难分。当杀到第29个回合时,二人僵持不下,谁也赢不了,于是握手言和。
到第二局时,二人苦斗不休。棋至正酣,杨官璘平时苦练就的功夫终于显出威力,至第53个回合时,李志海终于不敌败北,杨官璘捧回了他平生第一个冠军!
杨官璘成为香港象棋会员赛冠军后,香港象棋研究会马上又举办了一场擂台赛,地点设在香港的大华饭店,由当时最负盛名的董文渊守擂,让会员按优胜名次攻擂。
1950年4月23日,杨官璘再次向董文渊发出挑战。董知道杨官璘想报一箭之仇,也是严阵以待,两人一交手便拳来脚往、车马交错,打得不可开交。这时杨官璘的“左马盘河”虽然名噪一时,但其绝技尚未完全拆通拆透,又兼初出江湖,经验还没有董丰富。而此时董的棋艺正处于巅峰期,杨官璘虽苦战力拼,但最终还是为董所败。(董文渊是杨官璘早期的拦路虎,畅苦练两年后才打败董)
经此一挫,杨官璘意识到自己离顶尖高手还有一线距离。但毕竟夺得了香港冠军,倒也对姐夫有个交代了。想起刚到香港时被姐夫赶出门的窘景,杨官璘嗟叹不已。屈指一算,自己已有大半年没上姐夫家了。在香港艰难的一幕幕像电影似的在他脑海里浮现,杨官璘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姐夫,你当初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呀!做一个棋手,想养活家人确实难如登天啊!”
这样想着,他的脚步不知不觉地朝姐夫家走去。其实,杨官璘是个非常重感情的人。他对姐夫说不上有什么怨恨,只是当时'当得难以接受,不过一时之气罢了。
当离姐夫家不远时,一个年约30岁的人忽然拦住了他,两眼发光地盯着他手中的奖杯,问:“您是不是杨官璘?”
杨官璘吃了一惊,只道是个歹徒,下意识地捧紧了奖杯,问:“你找我有什么事?”那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忙解释道:“我是一个棋迷,今天在赛场认识了您。这次您得了冠军,所以我想把奖杯买过采,做个纪念!”
“这个……”杨官璘迟疑道。这个奖杯是尊小银鼎,在当时颇值几个小钱,而这时杨官璘已差不多是囊空如洗。棋迷见他有些;迟疑不定,遂说道:“我出100块港币怎么样?”
“嗯——可这奖杯我是准备去送人的。”
棋迷一听急了,一把挽住杨官璘的手,急切地说:“那我再加50,一共150块行不?”
杨官璘内心有些感动,在香港这个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竟然还有这样热心的棋迷,这给他饱受创伤的心灵带来了些许温暖。
“对不起!”杨官璘微笑着回答道,“这个奖杯是送给我姐夫的,不能卖给你!”
当杨官璘敲开姐夫的家门时,姐夫既惊且喜。他看着杨官璘手中的奖杯,激动地说:“阿弟,你获奖啦?! ”
“是冠军!”杨官璘抑制不住兴奋,大声说,“姐夫,我终于在香港琪坛有一席之地了!这是我平生的第一个冠军,所以我决定把这个奖坏送给你作纪念!”
郎舅二人言归于好,心中自然都十分高兴。姐夫说道:“你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当然不错。但也不能全靠下棋为生,在香港生活的这半年多,你也尝到了其中的酸楚!你可以像从前一样,一边做点小生意一边下棋,生存爱好两不误,你说这样可以吗?”
杨官璘颔首同意。姐夫见他不再坚持己见,十分欣慰,便说道:“你做小生意没本钱,我可以借给你。姐夫以前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以后有什么困难,你尽管向我开口。你对象棋这么痴迷这么刻苦,将来一定会大有成就!但你现在闯江湖,最重要的还是养活家人,不要光顾着自己下棋而让家人饿肚子!”
杨官璘听后默然无语。现在家里确实非常贫穷,且外债累累,虽然姐夫答应借钱,但一身傲骨的杨官璘怎么可能向他开口?自己把奖杯送给姐夫,与其说是留作纪念,倒不如说是在深切地怀念逝去的姐姐!
从姐夫家回到住所,李志海、曾益谦得知杨官璘将奖杯送给了姐夫,都有些纳闷不解。杨官璘说道:“韩信当年功成名就,对曾经对他有胯下之辱的人不念旧恶,反而重赏。为什么?因为当年的耻辱给了韩信奋斗的动力!我姐夫赶我,也激起了我学棋的意志!”
杨官璘夺冠后,在香港已小有名气,但他的生存困境并没有改变.依旧以摆棋档为业。他通过当时的省港澳老棋王袁天成介绍,到九龙油麻地的天虹游乐场摆棋。
天虹游乐场颂似旧上海的大世界,里面从歌舞到杂耍,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其时香港棋风盛行,在这里摆棋摊的,除了杨官璘,还有李志海、曾益谦、黎子健等人。
杨官璘当时摆了几盘棋,有全局、让单马、让双马等,曾有一天下42盘棋全部取胜的记录。当时摆棋摊类似赌博,与摊主下棋要先付2元钱,赢则取回2元,并得4元的奖品。这样,摊主须多胜才能糊口。
当时杨官璘棋艺已臻一流,等闲之辈难以胜他。天虹游乐场游人如织,故杨官璘的生意倒还不错,一天下来颇有些收入,除了能养活自己,还能寄些钱回去养家,日子倒也过得马马虎虎。
然而,好景不长。三个月后,天虹游乐场因股东闹矛盾宣布停业,杨官璘失去了阵地,就转战先施乐园。
先施乐园汇集了当时的香港棋坛精英。杨官璘、李志海、黎子健、曾益谦,四个摊子一字摆开,颇有些气势。游人只当这四人是普通江湖棋手,哪知竟全是“王”字辈的?但这里地理位置不如天虹游乐场,游客稀少,故生意甚为寥落。
但此时的杨官璘非彼时的杨官璘,虽然在生活上依然是穷困潦倒,在棋坛上却是香港的一位新冠军,身份顿高百倍。一些江湖棋客以打倒或弈和杨官璘为荣。于是杨官璘再不得清闲,那些人纷纷找上门,或以求教为名,或以对弈为实,送钱赠物,阿谀奉承,极尽拉拢之能事,只请杨官璘手上留情,让他们胜一盘或者弈和,借而在香港棋坛扬名立万,抬高自由已的身价。
杨官璘对这些挂羊头卖狗肉的弈林骗子极棋厌恶,凡此类来访者一概预以拒绝。然这些人还是像苍蝇似的“嗡嗡”地围着他飞个不停。
这天傍晚,杨官璘刚从外面摆棋摊回来,只见门外站着一位衣冠楚楚公子哥模样的人,盛气凌人地对杨官璘说道:“杨师傅,我给你一年的生活吃穿费用,但你得输我一盘棋,怎么样?”
杨官璘不怒反笑,他谈定地看着这位富家子弟,瞅了半晌,一言不发地侧身进了屋子。这位公子哥以为杨官璘答应了,忙屁颠屁颠地跟了进去,喜滋滋地问:“杨师傅,你答应了是吗?”
杨官璘轻嗤一声,不紧不慢地说道:“象棋,不是你这种人玩的!”
说完再也不理这位公子哥,自个摆盘拆棋来。
杨官璘憎恨那些沽名钧誉和出卖灵魂之徒,而对同行中的落难者却深表同情,往往不惜一切,倾囊相助。这种高尚未品德,备受同仁的赞颂。
杨官璘在香港首次夺冠的同时,亦即1950上夏天,上海名棋手何顺安亦设擂台于加山南华会,迎战香港全雄。香港新冠军杨官璘与之比赛,一胜一和;亚军李志海一胜一负,白乐奕则是两战皆北。
当时的香港棋评家王兰友曾这样形容何顺安:“何身高六尺,面貌俊俏,双目炯炯有光,下棋时十只手指在桌上频频敲击,以助思考,颇有风趣。”又评论当时的何顺安:“……何的心情不佳,患得患失,所以比赛起来,着法凌乱,下两场四局棋,都以一和一败,输给杨、李二人。” (《棋国争雄录》)
何顺安以后虽大力提携、扶掖胡荣华,自己也曾夺得全国亚军,声名显赫一时,但当时去香港时却无甚名气,而且他设这个擂台,里面也有一段故事。
当时何顺安从上海跑到香港,随身行李财物被人偷个精光。一个靠博弈为生的棋手,他乡被盗,举目无亲,真是悽悽惶惶!倘若那时何顺安名如“七省棋王”周德裕,则还可借名作赛慢慢地筹些盘缠,但此时何顺安还未闻达于弈林,在这人情薄如纸的香港有谁会请一个无名之辈来作赛?万般无景之下,何顺安只好找到有同乡之谊的棋评家王兰友,王兰友又带着何顺安找到黄启康,这才得以暂解生存之危。
虽然黄给了何顺安一些日用零花钱,但终不是长久之计。他和王兰友一商量,便想为何顺安举办个棋赛,以筹路资。可何顺安名声有限,只能找名手与之对抗,才能吸引棋迷观战,多卖门票。当时香港最有名气的,莫过于号称“八省棋王”的董文渊了。于是黄、王二人找到董文渊,董见对手是个无名之辈,胜之不武,败则丢脸,加之棋酬分成问题谈不拢,于是断然拒绝对弈。
王兰友、黄启康到此时已茫然无计,杨官璘得知此事后,大动侠肠义胆。他以全港冠军的名义号召,与何顺安进行公开表演赛。虽然他驰骋棋坛时间不算太长,却已饱尝落魄江湖的辛酸,推己及人,对何顺安的遭遇感同身受。尽管此时他只是个新冠军,名气还不如“八省棋王”董文渊的名气大,但登高一呼,倒也顺应者众,如是遂成了何顺安在香港设擂于训山南华会一事。
擂台结束后,伺顺安尽管负于杨官璘,但分账所得,除了还黄启康饭钱外,余款返上海已绰绰有余,但杨官璘还是把自己所赢来的棋资悉数给了何顺安。何顺安对杨官璘感激之余,又觉得欠了杨官璘的一份人情。
对于杨官璘的此举,香港棋坛誉为:“弈士虽寒,其行高雅。”但杨官璘以后从不提及此事,只谈与何顺安的棋赛。
杨官璘仍留在香港操旧业。
这时他与中国新武侠小说的“开山祖师”梁羽生相识了。
原来梁羽生也十分酷爱棋道,香港中国象棋协会举办第一次会员赛时,当时在《大公报》做记者的粱羽生特地赶来观赛,于是结识了新冠军杨官璘。二人虽素昧平生,但却一见如故,惺惺相惜,彼此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遂结为毕生挚友。梁羽生曾在《象棋国手杨官璘》一文中这样描述杨官璘当时在香港的生活:“……他在香港那段期间,却又是最郁郁不得志的时期。他的好友王兰友曾叙述他那段时期的生活道:'在香港靠象棋吃饭实在不易,他没有圆滑的交际本领,又没有那些有钱有闲的人在后面捧场,尽管他棋下得好,但找口饭吃,有时也成问题。于是他穷了,三番五次的,想在修顿球场摆棋摊来找生活?’在香港修顿球场摆棋摊,那是失意的职业棋人的'出路’,做的是五角一元的'生意’,有时还要喝西北风。生活是够悲惨的……”
一天,杨官璘到修顿球场去赶热闹。来到球场,正要找个地方摆摊博弈,却在一棵大榕树下停住了,面对这棵长了几十年的老榕树,一名棋手的身影突然闪现在他的脑际。他触景生情,不禁哀叹道:“冯老先生,你死得好惨啊!”
杨官璘所说的这位冯老先生,就是曾经扬威棋坛的岭南象棋高手、“四大天王”之一的冯敬如。冯敬如原名冯能,后又改名冯泽,曾在广州做补鞋匠,并摆棋摊,所以又被人称为“补鞋能”和“棋王泽”。冯敬如的棋艺高超,“单提马”是其独得秘技,堪与当时的谢侠逊、周德裕等一流高手相媲美。在“四大天王”中,他的资格最老,不但棋艺精湛,尤喜提携后进,不少棋手求教于门下,故又有“众人之师”的美誉。1930年,象棋“东南大战”在香港揭幕,冯敬如、李庆全、林弈仙、周德裕等是参赛的主要棋手。后来,冯敬如流落香港街头,经常在修顿球场的这棵大榕树下摆棋摊,最后因年迈体衰,挣不到饭吃,终于倒毙在棋摊旁。“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个贫穷的棋手在那暗无天日的旧社会出了名又有什么用呢?冯敬如的悲惨遭遇,怎能不令杨官璘寒心,感慨万端?
杨官璘再也没有心思摆棋摊了,无精打采地转身返回住处,一路上暗自思索:“像我这样长此流落街头,又会是什么下场呢?”
答案在哪里?回答他的只是那五花八门的铺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杨官璘茫然不知所措。
古人云:“粱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杨官璘觉得,香港虽繁华,但并不是他的“梁园”,自然谈不上所谓的“恋”了。他感到身心憔悴,决定回家休启一段时间。
翌日,杨官璘打起简单的行李,黯然地离开了香港。这个新一届的香港棋王,来也默默,去也默默。
第九章:潜龙腾渊
杨官璘在家中度过了1951年的春节。
岭南的春天远比北方的春天来得早,人们还没感觉到冬天的来临,春天便已悄然而至,树枝上的旧叶还没来得及枯黄凋落,新的枝芽便绽放开来,将人们的眼里染满绿色。
但杨官璘却陷人了惶惑中,他在苦苦寻觅新的出路,可一时却茫然无计。
清明节刚过,忍然有个香港人来找杨官璘,请他到香港的莲香茶楼设擂台。这莲香茶楼在香港赫赫有名,分店都开到了广州。
杨官璘喜出望外,于是欣然前往。可到了莲香茶楼,邀他设擂的人却跟杨官璘讲起价钱。原来,按当时的规距,在茶楼公开摆擂台要请有钱有势的人作保,但杨官璘浪迹江湖,哪里能交上什么阔人来作保?那人见机说道:我可以给你作保,但摆擂的收入我们平分。杨官璘心里冷冷一笑,暗说道:你倒打得好算盘。当即一口回绝,于是摆擂之事告吹。
到住所,杨官磷甚为忐忑不安。生意没谈成,难保这人不会报复找麻烦。一个行走江湖的棋人,怎能斗得过香港这些有钱有势的人物?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杨官璘早早起了床,找到李志海说:“我要回东莞了。”
李志海不明就里,问他原因。杨官璘叹道:“香港虽大,可容不下我一盘棋。”当下就把事件的来龙去脉说了?李志海劝他等几天,暂且不要去。原来,李正在与新加坡、菲律宾等地的棋友商量去南洋表演,但吃、包住、包路费,收入分成,希望杨官璘一并同行,以壮声威。杨官璘听了有些心动,可这时家中传来噩耗:父亲因病去世!
犹如晴天霹雳!杨官璘惊惶失措地赶回家中,只觅父亲已静静地躺在灵榻上,一身黑衣套在他瘦弱的身躯上,愈发将一张黄脸映衬得干枯。想到父亲与自己天人永隔,不由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这时杨官璘的哥哥早已病逝多年,嫂嫂业已改嫁,留下侄儿杨佛清,父亲去世后,杨官璘成为这个家庭唯一的顶梁柱。而生活的唯一来源.就是靠杨官璘下棋挣钱,生存的艰难真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由于父亲生前病债累累,杨官璘强忍悲痛打理完父亲的丧事后,便将家里较值钱的东西都典当了,可还是负了一身债。这时家中已无隔夜粮。看着家中的几个孩子,杨官璘急得头发直冒青烟。这时他的妻子说道:“农会曾对我说过,没有粮食了可以找他们申请救济:”杨官璘听后苦涩一笑,说道:“哪有这么好的事?”经历了旧社会太多的尔虞我诈,他不太相信会有这样便宜的事。然而,令他万万想不到是,第二天一大早,农会就将200斤稻谷送上了他的家门!
这令杨官璘备受感动,他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新社会的温暖,不善感叹道:还是社会主义好呵!
衣车已经卖了,他再不能承接缝纫的生意。在乡下又不能天天靠下棋过日子,摸惯了车马炮三十二子的杨官璘,对躬耕垄田的生活还真不适应。如果再操衣车旧业,他又心有不甘。在他灵魂深处,绝不相信“棋人一世无前途”,总是激荡着主宰棋国的烈烈风云。他犹如一安困在笼中的猛兽,却一时找不到出路。
一天中午.杨官璘的家里又来了几个不速之客,自称是香港莲香茶楼老板颜先生派来的,请杨官璘回香港主持莲香楼棋坛,一切条件皆免,只要杨官璘坐擂就行。
你道颜老板为何前倨后恭?原来,上次他不知杨官璘棋艺如此高超.更不知被中间的介绍人做了手脚。当杨官璘回风岗后,他从李志海、苏天雄等棋友处得知原委,后悔不迭,于是专程派人回来恭请。杨官璘饱受香港世态之炎凉,感受新社会之温暖,哪还有什么心思再去香港寄人篱下?不管说客如何巧舌如簧,毫不为其所动。这几个人最后不得不快快而去。
有道是世事如棋。1982年亚洲杯赛在中国杭州举行。杨官璘作为中国象棋队领队,竞巧遇作为香港队顾问的颜老板。见面后,颜老板不胜欷觑,十分后悔当年有眼不识金镶玉,未能将杨官璘收入麾下,以致痛失大将!杨官璘也是感慨万千:如果当年到莲香茶楼为颜老板下棋,充其量只不过是他手下的一个门客而已,哪能有今天以一国领队之尊,与其平起平坐,把酒言欢。——此是后话。
话说杨官璘坚辞香港说客后,决定去上海闯荡。
一天,杨官璘与妻子商量道:“农会给的两百斤粮食,应该可以吃到青黄不接的季节,收割后的日子会好过些。听说上海棋风盛行,我想到上海去搏一搏,好吗?”
结婚几年,杨夫人深知杨官磷嗜棋如命,便道:“反正你是人在家心不在家,要去就去吧,家里有我,你就不用操心了。”
当时,广州至上海的普通快车硬座票价是24元,慢车票价也得18元,然而杨家一贫如洗,哪来的路费?杨官璘一筹莫展。杨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这天晚上,他拿出自己仅剩的嫁妆一一枚金戒指,对杨官璘说:“它有一钱重,你把它卖了当路费吧!”杨官璘既感动又惭愧,微颤着手接过来说:“等我赚到钱,一定还你一个比这更重的!’,
夫人的金戒指只卖了10元钱,还不够买去上海的车票。为筹足盘缠,杨官璘只好逗留在广州下棋,
20世纪50年代初,以广州岭南文物宫(即今广州文化公园)设立棋坛为标志,广州的棋艺活动也出现一派兴旺景象。大同路的西关乐园、西门口的何老大凉茶店、米市路凉茶店、惠福西的西栈茶楼、大东门的濠珍茶楼、荔湾南的银龙酒家……棋坛星罗棋布。其中最出名的,要数解放南路的厚记茶室。50年代不少活跃在广州、香港的名棋手,都曾在这里斩将夺马,驰骋风云。
广州自清末以来,名手辈出,棋风盛行,因此被称为“棋城”。进入20世经30年代更是群雄崛起,拥有“四大天王”、“四大天王”、“粤东三凤”、“五虎将”、有“十八罗汉”、 “通天教主”、“苏家四将”,还有“十三太保”、“哼哈二将”、“五鼠”、“玉猫” ……真是藏龙卧虎,棋王辈出。
杨官璘到穗后,出入茶棋档间,下完棋只吃一碗杂烩饭或上汤饭,生活极其节俭。
所谓“杂烩饭”,就是茶楼里将其他客人吃剩下的菜集中起来,煮开,然后再浇到饭面上,是最便宜的一种。至于“上汤饭”则更为可怜,就是一碗白饭加一碗清汤。对这样艰难清贫的生活,杨官璘倒也处之泰然,常常暗自自嘲:吃清淡的不会拉肚子!
有一次,杨官璘在西栈茶楼下完棋,捧着一碗白饭和开水吃起来。不巧碰到一位同乡。见他吃得如此清冷,不胜惊愕,心痛地问道:“官璘,你怎么吃得这么省?这样下去身体会拖垮的!”
“没事”。杨官璘不好就说自已在攒去上海陆空路费,便道:“我这几天肠胃有点不舒服,不能吃油腻的东西。”
跟前几次一样,杨官璘这次在广州下棋同样十分艰辛。当时下棋均要带彩金。棋客多要求擂主让足棋才肯对弈,特别是彩金悬殊时,往往要求擂主让几颗棋子,因此想赢一局棋确实不容易。
杨官璘为了早日攒齐路费,也仗着艺高人胆大,对棋客的要求来者不拒。但江湖诡诈,杨官璘有一次就差点栽了跟头。
广州有一个叫张英的棋迷,棋艺相当有根底,他在上下九路开有一间铺子,一有空闲便与广州棋坛名手下彩对弈为乐。当时名重广州的卢辉、陈松顺与其对弈让先,彩金为4;1,和棋不计。即便这样,卢辉、陈松顺都认为不划算,均不愿意跟张英下棋。这天,张英找到杨官璘,骗道;“卢辉、陈松顺跟我下棋,彩金是10∶1,和棋算我赢,你敢跟我这么下吗?”
杨官璘攒钱心切,当下也没多作考虑,便摆棋厮杀起来。张英早听杨官璘大名,但从未交过手,心下颇不以为然,认为他只是浪得虚名罢了。哪知一经交手,便被杀得丢盔卸甲、溃不成军,有时一天连败十几场,几无还手之力。张英输得心服口服,对杨官璘说:“你的功夫真是深不可测,广州怕是没有你的敌手了!”自此以后,张英逢人便说杨官璘棋艺高超,更难得的是人品好,前途将无可限量。
杨官璘在广州没日没夜地苦下了一个多月的棋,省吃俭用,终于攒足了去上海的盘缠。本来他约好了与香港的棋友李志海一起去上海.由于李志海没有按约定的时间到达广州,结果李的沪上之旅未能成行。
第十章:出征上海
1951年8月初,正是“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的季节,杨官璘从广州踏上了远征上海的战程。
杨官璘心里充满离别的惆怅。车窗外的秋雨幕天席地如丝如绸,正如他满腹的思绪。火车如一条绿色的长龙在斜风细雨里蜿蜒穿行,广袤的秋天田野一片宁静,一片片方格稻田恰如一格格棋盘。杨官璘穿一身新蓝布中山装,双手托腮,浓眉紧锁,凭窗而望。他的心里激荡起金戈铁马的声音:车直行横走,威风八面;马跳腾飞跃,盘旋回转……
车厢内闷热如炉,杨官璘早已汗湿重衣.但他沉醉在自己的象棋王国中浑然不知。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同志,需要餐券吗?”
杨官璘这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忙不迭地操着一口地道的客家话笑答:“谢谢!我不饿,不需要餐券。”包里掏圳干粮,当服务员离去不久,他却从背掏出干粮,大口地啃嚼起来。
杨官璘一向过”了“苦行僧”的生活,为省钱,怎舍得在火车买热饭吃?他坐的是硬座,从广东到上海,需要两天两夜。杨官璘苦熬着,饿了就啃冷干粮,渴了就喝水龙头里的水。
杨官璘像一粒尘埃落在了繁华的大上海.他举目无亲,既无钞票.更无情趣去欣赏这花花世界。在一家简陋的客栈里落脚后,便马不停蹄地寻找出路。经指点,他找到了上海工人文化宫,但对方的条件却甚为苛刻:义务表演一周,无分文报酬!
对于尚无温饱日的棋手来说,这条件确实难以接受。上海的许多象棋手都不愿意接这亏本的活。当他们得知杨官璘准备接这差事时,便纷纷劝阻他。杨官璘又何尝不知其中辛苦,但为了在上海立足,他不得不接受这个条件。他喑暗忖道:大不了倒贴一星期食宿,如果下得好,我就可以在上海有个立足点了!于是在上海工人文化宫主持擂台,义务表演了一周。
杨官璘此时早已是囊箧羞涩。为了解决食宿问题,他每天在文化宫表演后,都要到附近的茶楼酒店去跟一些二、三流的棋手下棋,净一些散钱养活自已,以至于九分钱一碗的阳春面整整吃了一个星期。
按照杨官璘当时的棋艺,他早跻身于一流棋手的行列。而斯时的上海,一个甲级棋手,每安排下一盘棋,便可得“车马费”12元钱。这在20世纪50年代初可不是小数目!须知杨夫人一钱重的金戒指仅值10块钱!一周下来,杨官璘的损失可谓损失惨重矣!
就这样,杨官璘总算在藏龙卧虎的上海滩迈开了艰难险阻第一步。然而棋坛如武林,没有真功夫,你休想站稳脚跟。杨官璘常在上海凌云阁摆擂,与人弈彩。这里象棋高手如云,上来攻擂者几乎一个接一个,杨官璘每弈必胜。观众见到这位南方来的青年棋手,操着一口带着浓重客家口音的普通话,身材瘦削,穿一身浅灰色的唐装衫,稳坐台主之位,沉着应战,将一个个攻擂者打下去,无人能敌,不由十分惊奇。消息一传开,即引来了沪上棋坛的一位骁将——陈荣棠。
陈荣棠是50年代初上海棋坛的一员虎将。他原籍苏北,外号叫“小六子”,与“百胜将军”万启有、象棋大师徐和良鼎足而三,均属一时俊彦。
陈荣棠以饶子、让先著称,尤精于“后手顺炮”与“单提马布局”,其着法细腻,棋招飘逸。
陈荣棠还是上海名手何顺安的“一月之师”。这里面还有一段趣事;当时上海棋坛“四大金刚”之一落千丈李武尚因公出差办理侦缉案件,为了使弟子何顺安能博采众长,日有所进,临时委托陈荣棠代为授教。后来何顺安崭露头角,战绩堪夸,但与陈弈,总被陈让先。李武尚看在眼里,记住心里。有一次,李故意说陈的棋路呆板,不及何顺安灵活多变;又说如果让先对子,陈殊难乐观。陈荣棠听后不知是计,忿然主动要对何作一次十局赛。并愿以“二搏一”斗彩。于是一台好戏很快就在柳林路李家客厅摆开战场了。
这一场十局赛,经过三个晚上的交兵,毕竟陈荣棠久战“沙场”、功夫老到。鏖战结果,以四胜三负三和占得上风。当他正沾沾自喜、享受胜利的欢悦时,不料何顺安说:“论局数是你多赢了两局,但以二搏一’来计算,应属我胜而不是你胜了。”陈突闻其言,急切间未能置词,这时李武尚急忙出来调解道:“莫争,莫争。这场干戈,是我挑起的。老陈施出浑身解数,确乎身手不凡,给阿四(何顺安小名)创造了磨炼的良历,还有我亦深感获益匪浅。应该说,你们两人都是胜利者。这彩金嘛,就由我来承助,作为犒赏慰劳吧。哈哈……”
陈荣棠在上海棋坛也是个风云人物。王兰友在杨官璘的专著《棋国争雄录》的按语中这样写他:“个子高大,体格魁梧,走起棋来,爽快灵活,勇敢善战,可惜的是勇猛有余,智谋不足,所以棋力在董文渊、何顺安之下”王兰友介绍陈荣棠当时的战绩:“能和朱剑秋下平手棋,分不出胜负来”,又曾以一胜一和打下了何顺安的擂台”。在和陈松顺对局时,“公开赛二局,是陈松顺一胜一和。但是私人比赛两局,陈荣棠却能以一胜一和回击”。棋艺由此可见一斑!
50年代初期,华东地区棋风颇盛。当时各地还未建棋队,又无全国比赛;因此,每年夏季些象棋高手便集中到上海摆设擂台,举行公开表演赛。在此期间,经常摆设擂台做擂主的是著名的“华东三虎”董文渊、何顺安、朱剑秋。而陈荣棠也名列上海“十大棋手”之一。
陈荣棠初战杨官璘,即以硬桥硬马开手,但怎及技艺老练的杨官璘?第一盘棋走到40招时,陈荣棠便被斩于马下。
后杨官璘对该局有所点评:“是局杨方因先手之利,起中炮以争取攻势,陈方本欲用反宫马应付,但见对方先进了三路的象步兵,立刻改为左单提,然后出车,希图反先。杨方走贴身车的五七炮,是'中宫炮对单提马局’中很少见的一种演变。”
陈荣棠初败,甚不甘心,于是再战。两人先后下了十四盘,杨八胜六和,陈荣棠才输得心服口服,说道:“你以后下棋,我就帮你唱棋得了!”后来在攻擂战时,陈荣棠果然心甘情愿地为杨官璘唱大棋盘,唱得有声有色,特别吸引观众,并由此出了名。
大败陈荣棠,使杨官璘在上海棋坛声名鹊起,声威大振,沪上诸多名将轮番和杨官璘对垒。其中最为精彩的是杨官璘与棋坛老将窦国柱的“龙虎斗”。
窦国柱本是扬州人,和“七省棋王”周德裕、张锦荣被誉为“扬州三杰”,又称“扬州三剑客”。窦国柱少时遍游全国,与各地棋手交往,其棋品和人品均为人所称道,在棋坛享有很高的威望。当时,窦老先生虽已年逾六十,但宝刀不老,常邀人对弈,一比高低。眼见杨官璘风卷残云,技压群雄,也不觉技痒难耐,于是挽留杨官璘多留时日.择机一决雌雄。
怎奈岁月不饶人.窦国柱毕竟年事已高,较之如日中天的杨官璘自不可同日而语。第一次对弈与杨官璘共战四局,以二负二和败北。其后几年间,他先后和杨官璘对弈过七局,结果四负三和。窦国柱不怒反喜,对杨官璘的棋艺人品皆十分钦佩,逢人便赞:“杨官璘真乃棋坛俊杰也.他日一定可以称雄弈林!”
杨官璘横扫上海棋坛,沪上棋界才知来了个真正的华南象棋一等高手,引得各地好手纷纷前来,沪上棋坛一时热闹非凡。杨官璘忙修书一封给好友陈松顺,戏言“沪上生意颇好,或可赚些钞票以解生存之困”。陈松顺接书后欣然前往。
陈松顺号称“华南神龙”,在20世纪50年代初,名气比杨官璘有过之而无不及。陈的加盟,更令上海棋坛沸腾。于是,上海棋界趁机组织了一场华东华南象棋名手对抗赛。
1951年9月1日.华东华南象棋名手对抗赛正式开始。华南方面由杨官璘、陈松顺代表,华东方面由何顺安、朱剑秋出战。“象棋总司令”谢侠逊特地为比赛写了一副对联:“华东华南先争半着;棋经棋诀各擅千秋。”
赛场设在上海的西菜社。首轮由陈松顺对朱剑秋,陈胜;杨官璘对“扬州三剑客”之一的朱剑秋,杨胜;对何顺安皆和。首轮华南队告捷!
朱剑秋系江苏省扬州市人,清宣统元年(1909年)出生,身材中等,性格谦和,棋风却刚健泼辣,以敢于搏杀著称。朱虽于扬州成长,但成年后移居上海,并代表上海弈战,新中国成立前夺得过“上海'南京埠际象棋比赛’’第一名、获得了“江南象淇比赛冠军”等名衔。此时朱剑秋已44岁,名声赫赫,如日中天,而一面杨官磷却是初来乍到,年方二十五,算是雏风初啼。
朱是上海棋坛的先锋,比赛多由他先出场,有一试对手实力的味道。著名棋评家王兰友曾这样描述他:“朱……面貌清秀,身材瘦弱,看样子倒不知道他曾挟技遍游西南各省,在重庆、昆明一带,曾遍传声誉。”
然而,一经交手,杨官璘便以雷霆万钧之势直落两局,将朱剑秋斩于马下。
首局杨官璘以顺炮斗朱剑秋,至第42手时,杨官璘在犬牙交错的局面中突施妙手,弃车弃象,以马炮成杀。其算度,竟深达十回合之后!尽管朱剑秋这时尚多车多马,但依然束手无策。
从这盘棋可以略窥杨官璘的早期风格:棋法凶悍,走势缜密。王兰友对当时的场景曾确生动的描述:“……杨弃车后十多着棋才抢先人局。当时台下拥朱观众大卢喝采,不料杨反复进攻.终是得胜。下台后,何顺安再把那残棋从新拆过,发觉不论如何应着,杨还是入局可胜,当时朱才叹服杨在三分钟内能够看得几十变着,计算准确,的确是难能可贵。”
大赛从9月1日擂响战鼓,持卖了一个半月,结果华南队以五胜十和一负取得压倒性胜利。杨官璘对朱剑秋三胜一和,对何顺安四战全和,获得最高积分,为第一名。陈松顺则是三胜一负,积分为第二名。华南队获胜。杨官璘以斗顺炮击败朱剑秋的一局,着法非常精彩,显示了杨官璘精湛的棋艺!
王兰友在《棋围争雄录》里还记载了杨官璘一局很有趣味的棋。他这样描述道:“杨、朱两人还有一盘半公开的对局,这局棋因为不是公开赛,所以没有登过棋刊。当时两人从下午二时下到深夜二时,一直下了12个小时,是杨官璘对局中经过时间最长的一局棋。”
为什么杨、朱这一盘非公开对局下了12个小时之久呢?原来两人在对局的时候,朱曾约定其他几位棋人另外摆一盘棋在旁边,杨、朱两人每走一步,旁边的人就照样去解拆,研究棋艺,这样一来,当然延误了时间,变成杨和联军对局。那时陈松顺就曾暗中劝杨,不要下这种局面的棋,但是那时杨官璘艺高胆大,己要董文渊和何顺安两位高手不参加,便放胆去下,也算得上是一场独力战群雄的对局,结果还是杨官璘取得胜利。
这次擂台赛,杨官璘先后和华东十多位高手进行了较量,凭着超卓的棋艺,如龙吟虎啸.叱咤风云,一扫群准,在上海棋坛上旗帜高树,独执牛耳。大多数棋手都被他战败,杨官璘的名声在沪上棋坛更是如雷震长空。
由于长时间紧张的擂台赛,杨官璘实在累得不行,脸益发削瘦了,眼窝深陷,似乎能放得进一枚小鸡蛋。他一日三餐吃的大多是阳春面,吃得直倒胃口。好在每场比赛他可得12块钱车马费,身上总算有了些许积蓄,有时也会走进一家比较讲究的面馆,美美地吃上一顿肉丝面,打打牙祭,犒劳犒劳自己的肚皮。
杨官璘此次在上海虽然一扫群雄,但仍有一人使他耿耿于怀。此人便是号称“八省棋王”的董文渊。1950年在香港攻擂时,杨官璘曾负于董文渊,因此一直想报这“一箭之仇”!
董文渊因故没有参加这次对抗赛。事后,杨官璘与董文渊作赛六局。杨一胜二负三和,又一次败于董文渊。临别时,董文渊有些倨傲地对杨官璘说:“自香港分别后,这一年你的棋艺大有长进。但在一两年内,恐怕在我身上还占不了便宜。”
在“华东三虎”中,论棋艺水平,董文渊居首位,何顺安次之,朱剑秋当排在第三位。杨官璘见董文渊如此说,便答道:“先别说这样的话,咱们明年见!于是打道回府。
杨官璘回到家中,把与董文渊对赛的六局逐一细拆,终于拆出了一些名堂:董文渊计谋多端,盘内、盘外都有不少怪招。至于盘外招,杨官璘暗忖凭自己的修养可以不为其所动;而盘内的辣招,则经过苦拆已找到了破解之术:避其锋芒,以“锉功”锉之。
自上海回到广州,杨官璘业已声名大噪。这段时间他除了潜心钻研棋艺,还一度在广州惠福路的一间凉茶铺主持棋档。
1952年春,广州市政府开展新中国成立后的棋艺活动,在广州岭南文物宫举办了“六名象棋手表演赛”,参赛的有杨官璘、陈松顺、卢辉、覃剑秋、曾益谦、袁天成。这六人均大有来头:卢辉是老天王,自不必说;曾益谦是棋坛名宿曾展鸿的儿子,曾在1949年力挫“澳门棋王”梁兆发,棋力非凡;陈松顺、袁天成和覃剑秋系同出钟珍门下的师兄弟,棋力接近。
在这次象棋表演赛中,杨官璘初战曾益谦。曾益谦与杨官璘有不少时间在一起切磋棋艺,感情甚笃,且成名比杨官璘早,可谓是杨的师兄。此时他往广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但在两局的对弈中,杨官璘均运其“锉功”将曾挫败。首局杨后手,在曾益谦弃马求杀、咄咄逼人之际,杨弃炮阴车,顿时化险为夷。次局,杨官璘稳守反攻,以弃车先弃后取,夺得一子,再下一城,两局完胜曾益谦。
轻取师兄后,杨官璘恶战袁天成。
在20世纪50年代的广州棋坛,袁天成是个不可忽视的人物。袁是东莞温塘乡人,初在香港以制造木屐为生,后来寄迹棋坛,结识了湖北老棋手方绍钦,方利用空闲时间与其对局拆棋,时间长达一年之久。袁天成离开方绍钦之后,才接近钟珍。有一段时间,他与陈松顺共同习艺,二人实有同门之谊。袁天成受到钟珍的陶冶,棋艺精进,但钟珍始终未承认袁是自己的门徒,只是个挂名弟子。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袁天成回到沦陷的广州。约在抗日战争结束时击败了广州头号棋手陈升,以后便与卢辉分庭;礼,一时名噪穗、港,俨然盟主。他长于让双马,江湖号称“双马王”,其棋艺已达一流境界。在袁天成棋艺、名誉至巅峰时,杨官璘曾与之战过两局,连负两盘。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杨官璘不再找袁天成下棋,而在私下里寿拆他的棋路,终于将他的每一杀招都摸得通透彻亮,成了一个“袁天成通”,早已非吴下阿蒙。此次“六名象棋手演赛”,杨官璘可谓是有备而来。袁天成棋风凶悍飚烈,杨官璘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首局便马窥将门,炮胁底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袁天成斩于旗下。
此次六名象棋手表演赛,杨官璘以压倒性优势击败师兄曾益谦和劲敌袁天成,以及广州棋坛的一些一流棋手,标志着他的棋艺更上层搂,也奠定了他在广州棋坛的地位。加上他出征上海的赫赫战功,广州棋人便给他起了绰号——“元始天尊”或“混世魔王”,喻其棋艺深不可测,后来“魔叔”之名便由此传遍开来。陈松顺则有“老子”之称,其他棋手如覃剑秋亦有“准提道人”之手。
此时,在广州棋坛能与杨官璘—决高下者,只有他的好友陈松顺。
杨官璘此时在棋坛虽已声名显赫,但依然是一个江湖棋手,终年四处漂泊,谋生养家,心中惶然,不知前途何在。这时,他的一位在美国的同学回到广州,见杨官璘生活条件不佳,便真诚地建议道:“你跟我一起去美国打拼吧!那边华人多,经济条件好,凭你的棋艺,肯定会在美国有所作为!”
杨官璘听了有些心动,于是去找好友王兰友商量。王兰友劝阻道:“美国那边是有钱,但棋风肯定比不上国内。从经济收入上看,你可能会多赚一些钱;但从棋艺发展来说,中国的象棋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群众基础好,海外没得比!你离开了这个环境,就成了无根之木,难盛大气候。现在国家刚解放,百业待兴,象棋事业肯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你还是别出国的好!”
杨官璘从此打消了出国的念头。王兰友的一席话,给中国棋坛留住了一位旷世宗师!
第十一章:力克群英
杨官璘虽然在广州棋坛傲视群雄,但他仍有一个心结,那就是上海的老对手董文渊。他觉得自己要真正称雄棋坛,非得战胜董文渊这个“拦路虎”不可!
自1950年与董文渊在香港交手再至沪上恶战,杨官璘尚无胜绩,这使他深以为辱,总是念念不忘要打败董文渊。自沪上再遭败绩返穗后,杨官璘苦拆董的棋局,终于找到其命门,于是在1952年秋,杨官璘挟技再赴上海,欲与董文渊一决雌雄。
杨官璘此次赴沪,事出意料,竟未能会到董文渊,却碰上北京的象棋名手谢小然。谢已享誉北京棋坛二十余载,在北方鲜有对手。他此次来上海,也是慕沪上棋坛之炽来一会群雄的。
当时地域观念比较重,北方棋人将杨、谢并称为“南杨北谢”,南方棋人颇不以为然。因谢小然连负于何顺安,又仅战和董文渊,和杨官璘君临天下的战绩不能相提并论;而且董文渊曾长居香港,也颇获岭南棋人支持。华南华北棋少交锋,现在两个顶尖高手偶遇,岂有不战之理?于是两人在上海八仙桥拉开了战幕。两人共交手六局.首轮杨一和一胜领先,次轮谢以一和一胜扳回。六局赛南杨北谢平分秋色、不相上下,落得个皆大欢喜。
正当杨官璘、谢小然鏖戈于八仙桥时,杨官璘的头号劲敌董文渊正设擂于米高美舞厅,闻知杨、谢二人交锋,也向谢小然下了战书。二人交手,谢小然确非等闲之辈,同样逼和董文渊。
对于此次南北顶尖棋手的厮杀,王兰友曾在《棋国争雄录》有过这样的描述:“谢是有名的慢国手,每走一步棋,至少要五分钟,而且从不走杀着,先手攻势,也是走'飞象局’,慢条斯理地下棋。照谢小然的棋艺来说.当然不及董文渊,不过那时杨和谢联合攻打擂台,董同时和两位名手对局,比较吃力,所以谢和董下了一场和棋.后来杨和谢对弈,也是下了一场和棋。”
杨官璘“复仇”的机会终于来了。8月底,他向宿敌董文渊下了战书,两人将作十局恶战!
当时设擂台,真是“胜者为王败者寇”,擂主败了,要么撤台散伙,要么直接下台把擂主之位让给胜利者。所以,没有超人之艺,棋手是不敢轻易设擂的!
杨官璘1951年棋锋威震上海滩,棋迷对此记忆犹新。这次又是挑战“华东三虎”之首董文渊,更令沪上棋迷激动,无不翘首以待。
1952年9月12日,杨、董十局大赛在上海米高美舞厅隆重开锣。由上海各大媒体大肆宣扬,使得这场大赛更是厅众瞩目,场场爆满,主购票都需提前两日预订,真是一票难求!
首战,杨官璘先行,他摆开中炮巡河炮,挥车过河,棋风凌厉;而董文渊则还以屏风马、巡河炮,守得滴水不漏。但此时的杨官璘已非一年前的杨官璘,这一年来,他已把董文渊的对局和棋谱拆得滚瓜三熟,将董的棋路摸得八九不离十。并且,杨官璘此时的棋艺比以往有进步,已臻化境,在紧迫、互缠、对攻的局势下都走得极好,没有松劲。杨官璘大施锉功,只要董文渊在局势中稍有疏漏,便被杨官璘揪住不放。最终在双方子力相当时,杨官璘驱兵疾进,先下一城!
首战告捷,令上海棋进们兴奋不已。但“拥董派”却不以为然.道一局难定胜负,姜还是老的辣,好戏还在后头呢!
然而接下来的战局却令“拥董派”瞠目结舌。战至第五局时,杨官璘以三胜二和的绝对优势压倒董文渊。特别是在第四局时,后走的杨官璘以抽茧剥丝的细腻手法,反先夺势,尽显孙子兵法所说“善阵者不战”之妙。
接下来,董文渊在第六、第七局连胜两盘后,又被杨官璘反手,在第八、九局时又连拔两寨。十局赛毕,杨官璘以五胜二负三和的压倒性优势打败头号敌手董文渊。一向倨傲的董文渊低下了他高昂的头,长声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看来杨官璘称雄棋坛时代来临了!”主动将擂主位置让给了杨官璘。于是,米高美舞厅的象棋擂台台主的位置上,赫然高悬起杨官璘的大名.
杨官璘此时不禁百感交集,想起在香港与董文渊的数次交手均遭敢绩,今朝终于得以一雪前耻,恍若隔世。
董文渊输掉擂主岳,自是不服,于是又纠集华东诸雄杀将来,誓报“一箭之仇”!
华东群雄“复仇”射出第一箭的,便是“华东三虎”之二的何顺安。
何顺安1950在香港时财物被盗,心情不佳,以一负一和败于杨官璘,不能作准;1951年全部战和,可谓彩分胜负:1952年杨官璘重临上海,战和谢小然.而谢小然却连败于何顺安。但此时杨官璘也斗败董文渊,贵为一台擂主,已是反客易主。因此,何顺安等人前来攻擂,他俩的胜负,也是当年棋坛之盛事。
1952年10月,杨官璘与老朋友兼老对手何顺安在上海的“一乐天”茶楼开战:第一局何顺安与杨官璘斗“列手炮”。在20世纪50年代初,“列手炮”还没有发展到今天的这般完备和变化多端。按棋谱记载,列手炮几乎全是先手有利。何顺安以此迎战强敌,胸中定有秘技。果然,双方酣斗到40余回合时,何顺安弃兵诱敌,杨官璘法眼如炬,反弃车渡兵,抢势急攻。何顺安未料此着,先失一城。次局二人战平,握手言和。第一轮杨官璘以一胜一和领先。11月9日,二人又在小广塞表莲阁摆开战场,展开激烈角逐,杨官璘又以一胜一和领先。最后一轮,何顺安首局又畋;次局何顺安在下风苦思无计,以致身体不支,无法续奔:此时,杨双车双炮,何双车双马,但杨官璘已笃定将破何双象,但见何身体无法支撑,便宣告休棋,并将棋局保留一年,等何顺安身体好再战。但后来何埘页安一直没有续弈,故棋书皆作杨胜论。杨官璘这年以四胜四和战胜了何顺安。何顺安比董文渊更惨,不单以大比数败于杨官璘,更无法胜一局“破蛋”。
是局何方利用先于之便,初用“五七炮单刀局”,后以双直车联络左右的子力,作双钳式的步步进攻;杨方始则应以屏风马,坚守阵地之后,即用西藏名局“鸳鸯炮”,希图转变局势来得先。当时王兰友的评论道:“……据象棋界人士评论,认为何走的棋法是以进攻为主,完全是追杀法,但杨也是互攻能手。凡是走互攻局的,现在全中国连香港在内,无人能在杨氏之上,杨对互攻的着法,变着详尽,时常能下毒手,决不会走假杀居。何的杀局虽好,但技节多,有时会走假局,有此原因,所以这几年来,都无法胜过杨一局棋。”
杨官璘这时如日中天,先败董文渊,再克何顺安。这时的上海几乎集中了全国各路棋坛精英,当杨官璘抢走董文渊的擂主宝座后,这些高手齐聚杨官璘下.纷纷递上战书,欲决雌雄。
但凡能在棋坛群雄中扬名沪上的,皆非等闲之辈,均有其“看家活”、“杀手锏”。如湖北名将、号称“华中棋王”的罗天扬,浙江棋坛名宿、曾与“七省棋王”周德裕父亲同辈的林弈仙,以及朱剑秋、董文亮、宋义山、陈荣棠、周慰元等诸多弈林骁将,他们或擅长“炮局”,或长于“兵局”、“马局”,或精于古谱,或老于实战……可谓流派繁杂、棋风横披。但杨官璘来者不拒,一一将这些对手斩于马下,令沪上棋坛变色!
董文渊将擂主败给杨官璘后,仍是不服。其间又与杨官璘下了二十二局。尽管他使出浑身解数,但最终还是无可奈何花落去,杨官璘以胜十二局、和四局、负六局的战绩再次压倒这个曾狂妄一时的“八王省棋王”。
此时杨官璘的棋艺已趋于巅峰,他在上海横扫群雄如席卷,如君临天下而笑傲群雄,华东棋坛,一时竞无人可攫其锋!
一代武侠小说大师梁羽生曾在《象棋国手杨官璘》一文里这样描评和评价杨官璘:“……杨官璘登上国手的宝座,这不是容易的,大陆高手很多,每人都有看家本领,要保持不败纪录,那非但要有自己独到的心得,而且得通晓各家各派之。有如每代的玄奘大师,在印度那烂陀寺讲经论道,折服全印高僧,非但要清通大乘佛法,而且得习七十二派小乘诸宗一样。”
为了擂台赛,杨官璘常常不得不三更半夜独行。当时的上海,流氓阿飞甚多,为了自保.杨官璘决定拜师习武。一天清晨,他路过上海的外滩公园.有一位鹤发长者对他叫道:“朋友,学学功夫吧!两块钱一个月。”杨官璘大喜,欣然掏出五元钱递给老师傅:“两元交学费,三元请您喝茶吧!”当时,杨官璘月入百元,那在当时可是一个相当大数目,算得上是一个“大款”了。此后杨官璘逢人就讲自己在学功夫。这招可还真灵,杨官璘会武功的消息在沪上棋坛不胫而走,以后果真没人找过他的麻烦。但有棋友认为他出的学费太高,做了冤大头,杨官璘说道:“师傅这么大年纪,多给几块钱也是应该的。”
从习武之事,可以看出此时的杨官璘已老于江湖,善于利用各有利条件保护自己,同时又可看出他始终不变的心地善良、乐善好施的优良品德。
第十二章:巅峰对决
20世纪50年代初,广州棋坛天王卢辉已难与后起之秀相抗衡,加上他已到文史馆工作,不必再靠下棋为生。自广州岭南文物宫举办“六名象棋手表演赛”后,那时摆在众棋人面前的,大约有三个主攻方向:一是在广州做群雄之首,唯我独尊;二是向外开拓,特别是像上海、北京、武汉等棋风昌盛之地;三是到香港开辟天地,打造自己的象棋王国。比如曾益谦,他在参加“六名象棋手表演赛”之后不久,取得了新中国成立后广州市'第一届象棋比赛冠军(此届杨官璘、陈松顺、覃剑秋、卢辉都没有参加),征尘未洗便去香港谋求发展了。少壮一辈的如陈洪钧、袁天成、彭树荣等虽也风云一时,但始终未能成大气候。唯“粤东三凤”之一的钟珍的掌门弟子陈松顺正技臻化境,造诣精深,攻守兼备,尤其是中残局高深莫测,因此傲视华南棋坛。
杨官璘在上海一扫群雄后,成为名气最大的棋手。而在根据地广州,却另有一位棋手,功力与他旗鼓相当,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好友,人称“华南神龙”的陈松顺。
杨官璘和陈松顺均是广东人,因此他们的“根据地”都在省会广州.两人各有“粉丝”,形成了“拥陈派”和“拥杨派”。当杨官璘舌剑,各赞其“偶像”,继而推波助澜,怂恿“比武”:挟横扫沪上群雄的余威返穗,他的声望已隐隐超过陈松顺,危及陈松顺的“霸主地位”。而“拥陈派”和“拥杨派”在茶余饭后更是唇枪 按名望,陈松顺算是杨官璘的前辈。20世纪40年代,陈松顺的棋艺已达吹影镂尘的境界,被岭南弈林尊为“老子”,指“封神榜”里面道行最高的太上老君。而杨官璘在40年代后期才崭露头角。至1952年4月,广州岭南文物宫举行“六省象棋手表演赛”,名手为陈松顺、杨官璘、卢辉、覃剑秋,曾益谦和袁天成,结果,杨官璘荣登榜首,陈松顺屈居次席,无疑严重威胁了陈松顺的“霸主地位”,棋迷从那时起就形了“拥陈”、“拥杨”两大派,也因此埋下了杨、陈争霸战的导火索。
陈松顺系出名门.而杨官璘的出身却充满了“土味”,他无师自主,觅求上进的主要办法是复盘拆棋。他每和强手交锋,回到住所后必定重开棋枰,把对方的“胜负手”拆通拆透,有时拆棋一拆就通宵达旦。这种苦行僧式的磨炼,终于使他养成了严谨细腻的棋艺风格。因此,谁赢了杨官璘一次并不稀奇,要想赢第二次便往往“无门”了。1948年之前,棋艺达到巅峰状态的袁天成可以让杨官杨官璘先手,待被“拆通”之后,就再也没有在杨官璘的面前“开斋”过。名宿覃剑秋(又称岭南棋坛“第三尊”)评论说:“杨官璘不是靠两分钟下一步棋的,而是靠战前一晚或几晚的思索才下一步棋的。”覃是杨的劲敌之一,两人过从甚密,他的话可谓一语中的。
1953年6月,杨、陈首次争霸赛在广州岭薛文物宫拉开序幕,名为“十局赛”。主办单位以每人每局10元作酬金,在当时是很高的出场费。临赛前,陈松顺的一些“信徒”就供奉补药如人参之类的给他提神,比赛期间又不断递茶递烟,殷勤得无以复加。首局,陈松顺执先以炮架当头,向杨官璘的中路频频施加压力,攻击有如水银泻地,进入中局时又以“阴着”掠得杨官璘一象,失势缺象的杨官璘尽管使出浑身解数,仍未能阻挡陈松顺无孔不入的渗透,被攻破王城。在比赛期间,人多势众的“拥陈派”欣喜若狂,当晚大开“庆功宴”,陈松顺怀痛饮至酒阑夜深,不能成眠。
杨、陈大战,搅得羊城满天风雨,棋迷们更是如众星追月,每场观棋者竞达数千之众,盛况空前!
第二天开战时,陈松顺有点神不守舍,竟在后手取得均势的情况下,误走了一步挺九路卒的缓着,被精乖的杨官璘卸中炮瞄准三路马,从而“瘫痪”了右翼半边子力。陈松顺心知再战下去也是担沙填海,便干脆签单认负。1:1扳平,使杨官璘信心陡增,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演绎了严谨细腻的特长,一鼓作气再下陈松顺两城,以3:l领先。陈松顺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连遭挫折反而镇定下来,于第五局力战言和,稳住了阵脚,于是休棋六天再战。
第六、第七局,陈松顺奋起神威,竟以杨官璘最擅长的“斗炮”相搏。前面几局,陈松顺皆因“斗炮”失先致负,为何胆敢继续“斗炮”?可见有备而来。杨官璘一时不察,被陈松顺稍为改变了飞相起土的序列之后便跌落“陷阱”,连败两局。双方再次平手。进入至关重要的第八局,杨官璘执先以中炮过河进攻陈松顺的屏风马,双方全力争先,盘面犬牙交错,可惜陈松顺过早弃卒抢攻,给杨官璘无形中增加了一点“本钱”。熟知杨官璘的棋手都知道,在看似和局的情况下,如果给杨官璘多了一兵一卒,就几乎等于亮起了输棋的信号。果然,杨官璘大演抽丝剥茧的残棋功夫,“磨”垮了陈松顺。第九、第十局,陈松顺虽竭尽法宝进行压扑,但始终无法冲破杨官璘的铜墙铁壁,双方握手言和。十局赛告毕,杨官璘以一局胜出。
对于这个结局,行家比较一致的看法是:一局之微,难分伯仲。援“陈派”认为陈松顺程的前半段输得有点“冤”,很不服气,提出再斗十局,门票收入“创历史最高纪录”的文物宫亦积极游说杨、陈再战一回。而杨、陈也觉得仅凭一局得失,很难服众。于是,双方允诺择期再赛十局。
杨、陈第一次十局赛结束后,杨官璘没有留在广州继续打拼天下,可而是急流勇退回到了凤岗的塘沥老家,又经营起小店,打出“承车接衣”的招牌,众人皆不解此举。原来杨官璘是受了浙江棋友刘忆慈的影响。刘忆慈向以独特的“仙人指路”开局,弈前必喝半斤黄酒,微醺时才上阵对弈,颇有古代名士之风。刘开有一百货小店,生活也还算得上小有富殷。他为人豪爽,仗义疏财,常接济棋友,江湖人称“小孟尝”。杨官璘素慕刘忆慈的人品,于是也学刘的样子,回到乡下重开小店。同时,乡间宁静的环境也利于他盘棋拆棋,幻想过上世外桃源一样的生活。
然而,生活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一流棋手和一流裁缝毕竟不可兼得。杨官璘醉心棋艺,哪有经商的天赋?小店开张不久,却连税钱也交不出。1953年秋,杨官璘又想去上海“淘金”,但连路费都没有,后得棋客苏九200元授棋报酬才得以成行。
杨官璘到上海后,本以为凭着自己的名气和棋艺可以赚到一点钱。谁知到了上海,在各大棋坛上,却无他插足之地,只能到茶馆酒肆与一些末流棋手“博彩”,甚为落魄。
杨官璘落到这般地步,却是为盛名所累。1952年,杨官璘横扫上海滩,令上海棋坛诸将面上无光。这次杨官璘到上海后,便有人向他提出:想下棋可以,门票所得全要也可以,但必须输棋!杨官璘一身敷骨如铁,更何况关乎名声,岂可为金钱折腰?于是断然拒绝!
双方僵持不下。杨官璘急中生智,决定使个“激将法”。他找到号称“华东第一高手”的董文渊,说:“别人说你不敢和我比赛,我们是否再战十局?”董文渊怕输,不敢应战。杨官璘只好明言;十局赛你能赢就尽管赢;如果我赢,最多赢两局。
董文渊见杨官璘如此说,于是决定应战。
1953年8月14日,杨官璘与董文渊在上海“一乐天”茶楼再次点燃烽火。董文渊十分注意布局且不失法度。但面对强敌,却想以剑走偏锋取胜。不料弄成拙,反被杨官璘所乖,仅弈了20回合便被迫以车换双子,再兑一车,杨官璘挟一车十子之威,先下一寞。
首局获胜后,杨官璘暗想自已不能赢得太多。董文渊反而无所顾忌了,放开了手脚尽情厮杀。至第八局时,杨官璘胜四盘,董文渊三胜一和,两人的成绩相差无几。因此,第九局成为至为关键的一盘。为了扳平战局,董文渊不惜以中兵进攻。杨官璘不急不躁,最后以一车双兵胜一车双士。至此,杨官璘以五胜三负一和,十局赛胜负已判,因此第十局已不必续弈。
此轮比赛,杨官璘和董文渊收入可谓不菲:每晚每人可进账50元左右!
1953年秋冬之季,从北京弈棋的陈松顺来到上海。董文渊的后台老板得知后,当即找到陈松顺,请他和杨官璘也在上海来一场十局赛。但双方因分成问题没能成交。后来沪青棋社知道此事,便诚邀杨、陈二人在青年会作六局赛,双方战和。
杨官璘从沪返穗不久,就接到了广州棋坛曾益谦、覃剑秋两位高手的挑战。
覃剑秋系钟珍的弟子,与陈松顺是同门师兄弟,早年在香港颇有棋誉,与曾子谦、黎子健齐名,并称“九龙三剑客”。抗日战争时,覃剑秋挟艺走西南,在重庆与当时的“棋坛总司令”谢侠逊交锋数十战,互有胜负。覃剑秋棋风沉实剽悍,颇得钟珍精髓.新中国成立后他回到广州,被棋坛称为“准提道人”,与被称为“元始天尊”的杨官璘和“太上老君”的陈松顺鼎足而三。
杨、覃六局赛从10月15日开始,每晚一轮。两人你攻我守,杀得异常激烈,精彩纷呈。六局战罢,杨官璘四胜一和,覃剑秋仅胜一局,无奈败北。
战胜覃剑秋后,杨官璘紧接着再战曾益谦。
曾益谦当年在香港时曾与杨官璘一同切磋棋艺,深得其父曾展鸿的嫡派真传。二人此番大战也是六局为定,结果杨胜二局,曾胜一局,共和三局。比分较为接近。
此时,杨官璘既横扫华东诸俣如席卷,回师广州又力克“三尊”之一的“准提道人”覃剑秋和广州“新科状元”曾益谦,真是拔剑在手,大有“天低吴楚,眼空无物”、“敢问天下谁与争锋”的豪迈之气。
然而在广州棋坛,确还有一人能与杨官璘比肩,那就是人称“太上老君”的陈松顺。
杨官璘与陈松顺曾于1953年6月进行了首次十局赛,杨官璘以胜一局拔下旌旗。但高手过招,仅一局胜负确实难分高下。于是,在1954年初,二人再度交锋。
其实在1953年秋冬之季,杨官璘大战上海滩之时,陈松顺也挟技北上,出征武汉,在汉口洞天居茶楼摆擂下棋,并结识湖北棋坛新秀李义庭。在武汉作短暂停留后,陈松顺又渡黄河,问鼎北京,单枪匹马迎战华北群雄。华北棋坛悍将张德魁、侯玉山、谢小然、曹德纯四人与陈松顺大战于京华,结果,陈松顺以二胜一负一和胜侯玉山,二牲二和胜张德魁,再分别和曹德纯、谢小然一盘。这样,陈松顺十战仅负一盘,且连斩华北两员大将,技压京华,与在华南称雄的杨官璘相互辉映,一时瑜亮。
1954年2月2日,杨官璘、陈松幔第二次十局大赛又在岭南文物宫开锣。
“元始天尊”和“太上老君”,究竞这回谁能执掌棋坛牛耳?两派棋迷无不翘首以待。
此战对陈松顺极为重要。因为杨、陈前几年无论是分兵北征,还是联袂东游,对外埠名将二人是战无不胜,被棋坛公认是最佳拍档。而这次大战,关乎谁是天下第一棋手。此前第一场大赛陈松顺已先失一城,如果这次再败走麦城,棋坛霸主之位则拱手相让。相形之下.杨官璘就轻松得多,这次比赛就是败了,也只是扯直。
但杨官璘并未因此轻敌。他认真地分析了两人的优劣,认为双方棋艺相差无几,陈“棋法阴沉,令人高深莫测”,而自己则胜在临场经验较为丰富,只要稳中求胜,自己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当时杨官璘住在广州中山路的东莞同乡会,去比赛还得从广州西关走到大东门附近,横穿旧广州市区。他为了按时到场比赛,不得不常常早起。
由于“拥陈”、“拥杨”两派人马本来就够狂热,加上报纸、电台的宣传,比赛当晚的岭南文物宫人山人海,不少港、澳棋迷也赶来观战,甚至连身居高位、颇有棋名的吴南生、黄施民、陈残云等也亲临现场,以一睹战况为快。杨、陈两人既紧张又兴奋,各自捏了一把汗。
陈松顺长于中残局,在当时中国棋坛,其残局功力是唯一能和杨官璘比肩的人。二人一交手,陈松顺便以五六炮进攻,杨官璘还以屏风马进七卒,陈用绵密的着法施展巨蟒缠身之术,抓住杨开局时的软手,不断渗入,很快吃掉杨的一匹恶马。杨避凶趋吉,立即扫兵,激战32回合后成和。次局,杨先手架起炮,陈还以屏风马进七卒,弈至中局,杨妙手迭出,陈被推至悬崖:杨只要进边兵逐车,便可得子占优,岂料杨一时鬼使神差,却走了平车吃卒的“臭棋”,陈立即抓住契机,不给杨喘息机会,以凌厉攻势反先,终以车炮卒的精妙配合取胜。陈领先一局,“拥陈派”棋迷登时欢呼雀跃,掌声雷动,气氛十分热烈。
杨官璘这时处于不利境地,他射绝了一切社会交往,每天闭门拆棋,苦思破解制胜之方。
陈松顺第三局开局时稍为勉强,演成略亏残局。两位残棋大师大一马炮兵残棋功夫,避过不少险滩暗礁,都没有坠入对方的陷阱。战至66回合时陈一步失着,才给杨占足上风,陈又及时摆上中炮,双马炮围攻黑将,杨70回合走出弃炮妙手,才锁定胜局。这次杨、陈下得极其审慎严谨,几无破绽,竞一连下了六局和棋!这下可吊足了棋迷一的胃口。
第九局,陈松顺先行。只要弈和这局,陈便可立于不败之地。而杨官璘就是下和了也危险,因为第十局陈还有得分的可能。所以最后的两局,杨只能胜不能败。杨官璘决一背水一战,以五七炮猛攻,陈则以阴柔内功一一化解,双方以“马炮双兵士象全”的均势进入残局,但杨利用小卒较靠近陈之王城的微弱优势,再次施展残棋锉功,磨足200回合,终于斗垮精神不继的陈松顺。陈慨叹道:“杨官璘的磨功天下无敌,真是个'魔叔’呀!”杨官磷的“魔叔” 绰号从此更是响彻弈林!
杨终于将战局扳平,斗志弥坚,心情大为轻松,回去美美地睡了一觉。而陈松顺却大为懊恼,那些棋迷们又纷纷上门为他出谋献策,加油打气,吵得陈松顺头昏脑胀。同时,他自己也冥思苦想,寻找制胜法宝,竞至彻夜未眠。1953年3月14日,当第十局开赛时,杨官璘妙招迭出,而陈却有些昏昏然,虽苦苦支撑了160回合,终回天乏力:杨终于一战定乾坤之后,以一局胜出,从而夺得中国棋坛霸主的宝座!
杨官璘虽然战胜陈松顺,但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棋艺比陈松顺高。陈松顺也在这次十局赛中看出了自己的意志和心理素质比不上杨官璘,每到关键时刻就因紧张而发挥不出水平。棋艺不高还可再练,而这至命的弱点却难以克服。从此陈松顺深有“既生瑜,何生亮”之慨!有了归隐弈林的念头。
这场争霸赛影响极为深远,三年后的第一次全国赛,按规定,要先参加广州市象棋选拔赛,获得第一名后再参加省赛,在获得省赛第一名后才能代表广东省参加全国赛。陈无缘全国赛,实是命运弄人。而杨官磷在三年岳全国赛中,一路过关斩将,获市、省、国家冠军,连中三元。当年的广州市市长朱光曾专门赋诗赞杨官璘:
广州好,弈道冠群伦,车飞马跃炮如神,国手数官璘。
后来陈松顺多年担任全国比赛裁判长,为赛制完善付出许多心血。同时还长期从事象棋著述工作、举办象棋学习班,为岭南棋坛长盛不衰作出了很大贡献。
国运昌,棋运兴。新中国一恢复生机,棋手仃就得到了政府的妥善安排。天王卢辉年事已高,被安排到广东省文史馆。覃剑秋被安排到广东人民广播电台,杨官璘、陈松顺则都分到丁广州文化公园,担任何棋坛顾问。不久,他们分别被选为省、市政协委员。
广州棋手能享受此礼遇,有一人不得不提。那就是时任中共广东省委宣传第一副部长的吴南生。
杨、陈第二次十局赛过后不久,有人找到杨官璘,说:“有位领导想见见你。”
杨官璘素来狷介耿直,颇有魏晋之士遗风,当即回绝道:“我只是介棋手,与领导素无来往,不去! ”
来人一笑,说道:“这位领导不是别人,是吴南生呢!他不止是领导,更是一个棋迷呵!你和陈松顺比赛时,他常来观战呢!”
杨官璘”一听,态度马上放缓,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你咋不早说清楚呢?那就请他约个时间吧!”
原来吴南生素好弈道,且著过棋书,杨官璘也久闻他棋名,视为同道中人。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从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后来杨官璘去广州文化公园上班,也是吴南生所安排的。
杨官璘战胜陈松顺后,已是雄顾宇内无敌手,杨官璘的名字一时传遍大江南北。当时的中共广东省委书记陶铸就曾不止一次的以自豪的口吻提到广州“三件宝”:杨官磷、红线女、《羊城晚报》。
第十三章:烽火连天
战胜老友陈松顺后,1954年夏天,杨官璘第三次来到上海,这时他已是弈林第一高手,所以一到上海,各游乐场的老板闻讯蜂拥而来.拉这位“财神爷”去自己的游乐场摆擂。杨官璘的棋事应接不暇,他接连在大世界、青年会、大新公司和青莲阁设坛摆擂,依然以无敌姿态横扫棋坛。
这时上海棋坛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盛况,两个擂台同时出现。一方是以杨官璘为台主,董文渊、侯玉山为副台主的擂台,在大新公司游乐场摆开;另一方是以陈松顺为台主,何顺安、朱剑秋为副台主的象棋擂台赛,设于青年会。两个擂台对台开锣,真是热闹非凡。
擂台赛从4月到9月长达五个多月,全国各地的弈林高手踊跃奔赶上海攻打擂台,使得上海的棋战烽火连天,累月不息。这样的盛会谁不想一饱眼福呢?因此,全国各地的棋迷们纷纷前往上海观战。每场棋赛头天售票,门票一抢而空,容纳2000多人的座席,场场爆满。杨官璘如同三国的无敌战将吕布,大战天下各路诸侯。
由于杨官璘、董文渊同任台主,这年两人交手不多,总共才四局。第一局弈和。至第二局时,杨方摆中炮,先通左翼而后出直车,属于步步为营的先手缓攻的一种演变,董方则应以屈头屏风马,严阵以待。由开始至14着的平炮兑车,双方都是稳扎稳打,两人再度握手言和。
第三局弈于1954年9月。前半局双方开局咬得很紧。中变时,杨马走错位置,成为空着,让董文渊抢得车双炮攻势,并且多兵。但进攻中董一步叫将失着,给杨官璘乘机困住双炮,没法回防,杨得以车三炮兵从容反击制胜。整个转折,实在匪夷所思。
杨与董1954年的最后一局,下得也很精彩。董以单提马应战,不落下风,还取得多卒,但杨仍有先手,双方子力询多,胜负依然难料。中局时,董弃马,以车炮沉底求攻;杨算准吃至马无碍,接受夺马。以后一连着法极为紧凑,稍一失误,立刻败局,纯为计算能力的考验。杨算度准确,应对细致,攻击凌厉,解拆亦妙,终于得胜。
据杨官璘的老友陈松顺回忆,杨官璘1954年的征沪之行.原本打算先在杭州旅行个把月,到上海摆擂台后,再去此京和北方名手观摩棋艺;但在上海给游乐场的场主拉住不放,只得写信邀请各方好手到上海比赛,一时高手云聚。
北方棋坛上的元老派代表人物——天津庞霭窿,得知杨官璘在上每摆设擂台的消息后,决定前往一会。于是,便约好北国名手马国梁、三宽和北京名将侯玉山一同南下抵沪。
这时聚集在上海的棋手除了“北方四大名将”侯玉山、马宽、马国梁。庞霭庭外,还有广州、香港的杨官璘、陈松顺、曾益谦,湖北的罗天扬,温州的沈志弈,以及上海的名棋手伺顺安、朱剑秋、屠景明、高其等,真是群星璀璨,名将荟萃。他们或当台主,或攻擂台,或帮棋赛拉帮拉套,演绎了中国象棋史上的一场大会战!
首先上擂与杨官璘交锋的是北京名手侯玉山。
侯玉山,1911年生于北平一户普通的农民家庭,读小学时,便常于课后到棋摊前观棋。受此影响,小学尚未念完,棋力已超过大人,因此人称“小神童”。成年崛起后的侯玉山,在棋力上已超过了北方棋几个甲级棋手。他棋风细腻、稳健、含蓄,布局虽不太讲究,但中残局的功夫特别好;走子果断明快,算度准确,一着紧似一着,丝丝入扣,很少有错漏的地方,常使对方无懈可击,轻易不输棋,素有“太极名将”之誉,饮誉北方棋坛。
这次擂台赛,侯玉山和杨官璘约定赛十局。在第一局时,杨即锁住侯的单车炮,慢慢缩小包围,侯设下不少暗着,杨稍一不慎,侯马二可以解围,杨看破侯的陷阱,始终不上当,侯看解求无望,遂认负,这样杨先声夺人,胜了第一局。
侯玉山毕竟为北方数一数二的大将,首局落败之后,毫不示弱,尽力拼搏,终于在第二局扳成平手。此时,侯玉山不敢轻举妄动,大施“太极”柔字诀,将阵地守得滴水不进,杨官璘使尽浑身解数,“锉功”、“抽丝功”等十八般武艺都施展了出来,可还是攻不进侯玉出的阵地,两人一直这样僵持着,竞下了六局和棋!
两人下完第八局,已是午夜时分。杨官磷怏怏不乐地走出赛场.心中暗道:“侯玉山的棋真难杀进去,如此和、和、和,真比输了还难受呀!”
杨官璘回到住所,这才发现已饥肠辘辘,于是从夜宵摊子上买来几样可口饭菜,拿起筷子却难以下咽。一是连日鏖战,操劳过度,以致无甚食欲;二是他心挂棋局,他已和侯玉山对弈了八局,结果是一胜一负,其余六盘皆和,两人无有高下,难分伯仲。仅剩的最后两局至内关键,杨官璘不要说输给侯玉山,就是再下盘和棋,总局数两人打成平手,对杨官璘这个擂台主来说,面子上也挂不住。此时,那32枚棋子好像32匹烈马在他脑子里跳跃。
夜已深,但杨官璘却了无睡意,他在狭窄的房间里挑灯夜战。这时他面前同时摆了三个棋盘,上面是同一个棋局,但每一个棋盘上的每一步棋都有着不同的变化。
原来,杨官璘在把自己与侯玉山对弈过的八局棋,又从头至尾仔细地解拆了一遍,这是杨官璘多年养成的习惯:每当遇到重大比赛和强硬对手,他都会赛前备战,尽可能详尽地分析对手的实力,研究对手的棋风和棋路,做到“知己知彼”,这已是他在棋坛公开的“秘密法宝”。
最后两局棋怎样才能战胜侯玉山呢?杨官璘苦苦思索着。当他把对弈过的八局棋解拆完后,终于发现了一个“玄机”:侯玉山对布局虽然不太讲究,但独对“飞相局”。杨官璘识破这点,想道:“看来要想战败侯玉山,必须要破他的'飞相局’!”
这一夜,杨官璘没合眼,第二天又足足研究了一个上午,终于找到了破侯玉山的“杀手锏”。
第九局是侯玉山先手棋,不出杨官璘所料,果然又走了“飞相局”。杨官璘胸有成竹,面对这种极其稳健的布局,便采用三、五两路炮猛攻,打乱了侯玉山的阵脚,又乘机挥兵疾进,终于破城擒王,胜了第九局。候玉山没有想到杨官璘会出奇制胜,心里暗暗钦佩,却又不服输,不由得心中暗道:“最后一盘见个高低!”
第十局开盘不久,侯玉山鼓起余勇,调动子向杨官璘发动猛攻,竭力想扳回这一局。双方经过激烈的拼杀,结果走成和棋。杨官璘最终以二胜七和一负险胜,仅赢侯玉山一盘棋。杨官璘对人慨叹说:“侯玉山不愧是'太极’高手,棋下得真是不同凡响啊,想赢他还真不容易!”
对杨、侯在上海滩的大战,当时的棋人屠景明在《象棋名局赏析司典》第三辑中对他们的第九局棋有这样的评述:“这局棋,侯玉山补左象希望出奇制胜,不料杨官璘通过半年前与陈松顺一负一胜的两局实战(按:应为一负一胜一和),摸索出了进攻'屏风马上左士象局升右炮’的有效对策。因此,对侯玉山这局棋的布局阶段,杨下得得心主手,迅速取得了布局的优势,最终赢得了首局比赛的胜利。在这次十局赛中,杨以二胜七和一负的战绩小胜,但如果侯玉山不在第一局比赛中弄巧成拙,而导致出现'连环套’式的一局(侯胜陈,陈胜杨,杨胜侯),那最后的结果如何,就很难预料了。”
此役二人共弈十二局,杨四胜二负六和。侯的“飞相局”,也被杨“五三炮”的棋法所破,致使侯无计可施。
对杨官璘的拆棋法,当时的棋坛名宿覃剑秋给过中肯独到的评价:“杨官璘不是靠两分钟下一步棋的,而是靠战前一晚或是几晚的思索才下一步棋。”杨官璘每在赛前总是先把对方的棋路作尽可能详尽的研究,比赛中又把关键着法再三推敲。他的某些棋法看似平凡,但仔细研究,才发现只有这一招才是最好的一着。所以,纵使第一次赢了杨官璘,但想再次赢就难上加难:因为他早把你拆通透了!
对于侯玉山,著名棋评家王兰友曾这样形容:“侯君个子短小精悍,双目炯炯有光,身体虽然瘦弱,但精力十分充沛,走起棋来,很少出错。1953年陈松顺在京华作大比赛,曾被侯迫和。所以他和杨是一对劲敌。侯的棋艺,自成一家,颇像拳术一样,跳跃飞腾,别开生面,在稳健中暗藏险着。即像这一局棋,侯君就在先手的攻艺里,来一个飞象局。令杨摸不到他进攻的方向,杨君虽然将侯击败,但已经暗捏一把冷汗。在整局棋中,双方所走的都是暗藏的杀局,杨也因封侯方的子力获胜,更是不可多见的对局。”
当时棋手对布局的研究不如现在深透。侯玉山尝试用三步虎应战,却让杨走成两头蛇。因为今天的名手不会让对手走成这种两头蛇棋形,棋书都只言受两头蛇是屏风马的大忌,没有示范的对局参考,以致不少初学者,走成两头蛇占优后再挺中兵走盘头马,不合局面精神。其实走成两头蛇后,常用的大致攻法是卸中炮,上土相,双马盘河。
另一位南下和杨官璘比赛的北方棋手是马国梁。马在北京打败了前辈张德魁,成为北京名手。王兰友说马“身材雄伟,待人接物,豪爽雄迈,他的棋法,也如其人,一派大刀阔斧作风”。马初战杨,赛二局,皆败北;不服,又赛二局,又败北;再赛二局,又一负一和。到了回北方前,马自忖己熟杨的棋路,应可胜回一局,要求再赛,又败二局;总比数杨七胜一和。杨亦胜另一北方名手马宽,时人戏称“二马失蹄”。
著名棋评家王兰友曾记述杨官璘和马宽的几件逸事。他这样写道:“北方新进名手马宽,是历年来和杨官璘碰头最多的棋人。马年纪在卅一许,身材和杨也差不多,一样是短小精悍的人物。马和杨下棋三年,一共对赛了十一局,可是始终未曾胜过杨一局。在l952年时,马和杨在上海作了一次义赛,开局不到十着,杨无意中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三路兵,但那只兵是没有理由可动的,因为那只兵对着马的七路卒,口果一过河吃卒,便要给马的炮白吃一炮,那时的形势,是双兵隔双炮,决不可行。但根据棋赛规则,摸子必须动子,公证人谢侠逊执行棋规,叫杨走兵。杨走兵后,台下观众大为耸动,觉得棋王也走死棋。杨刻意求攻,马觉得此兑己可稳胜,不肯对攻,只和杨兑子。杨乘隙把马的五个兵都扫光,到了残局。杨以车马双过河兵进迫马的车马炮。后来再兑了车,结果是一马双兵和了马炮。此局马应胜不胜,是一损失,所以十一局中,和了七局,净输四局。
“马下棋另有一种作风,凡是对方棋力较低的人,他不肯轻易言和,但对高手就以和为贵,绝不冒险对攻,虽然是着法稳当,避重就轻,但总是失了锐气。
“马宽的求和法,在上海曾使何顺安受到挫折。1952年,何顺安和马宽来一个四局决赛,马一味求和,何年少气锐,喜欢走对攻局,对于沉闷的和局最不耐烦。在第三局中局时,何顺安有一马两个兵,马宽剩单马双兵士双象,这种棋,何本来优胜,马一味求和,何一时大意,用马吃了马宽的士,被马宽用帅困死了马。这时何还可用兵兑卒,变成士象全和马宽的兵局,但一时疏忽,再被马白吃一兵,弄成一个马双兵破士象全的必胜局,何懊悔莫及,那场决赛,二人都是一胜二和。自此以后,何顺安不再与马宽下棋——他对马宽牛皮式的沉闷着法不感兴趣。
“但是马宽的棋艺能胜上海的朱剑秋。他有自知之明,凡是和朱对局,必出尽功夫,猛力进攻,决不肯求和,因为他知道朱的棋底不够他熟练的缘故。所以说他对高手求和,对低手求胜,那是一点没错的。”
“照杨官璘对马的棋艺评价,认为他是介乎何、朱两人中间,比何顺安不足,比朱剑秋有余,究竟是一个棋坛上善战的健将。”
在北方棋手中,老将庞霭庭饮誉棋坛几十年,曾与北方名将张德魁齐名,是北方棋坛“八猛将”之一。他久经枰场,棋艺老练,时年已近七十岁,须发皆白,但人老雄心在,其胆魄和下子速度不减当年。不仅运子如飞,并且敢砍敢杀,从不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他在上海青年会、大世界、大新游乐场以及邑庙各棋坛都作过公开表演。在攻擂战中,他与杨官璘下过两局棋。第一局庞蔼庭用中炮巡河炮直车攻打杨官璘的屏风马,开局不久便被杨官璘反先,之后一直翻不过手来,很快丢失城池。
在第二局时,庞方先手摆中炮,进七兵及巡河炮,希图以四平八稳的方式,步步为营地进攻。杨应以屈头屏风马。初时双方都走得相当平稳,在开始转入中局时候,杨方突然平炮捉车,进马抢攻,于是双方演成搏杀紧张的局势。庞蔼庭虽竭尽全力,也只下了盘和棋。虽然他棋艺功底深厚,却对各种新颖布局较少研究,难免吃亏;又怎奈年老力衰,怎敌得住正加日中天的杨官璘的攻杀?!
庞蔼庭老先生一输棋,游乐场主怕卖不出票,便再也不邀请他出场比赛,以致庞蔼庭回天津的路费都成了问题,穷困于上海,一筹莫展。庞未曾料到是这种结局,不禁对天长叹人情如纸。棋友侯玉山和上海棋手徐天利看不过去,动了侠肝义胆,于是举办两场义赛,筹凑一些路费,庞蔼庭这才得以返回天津。
这里不得不说一个业余棋手,他就是上海工人棋手宋义山。
宋义山1952年曾以一胜一和战胜杨官璘,但宋没有保虚名避战.每年杨到上海摆擂,宋就和杨对局,宋连遭九连败,认为杨可以让他两先。杨也觉得宋棋品极高,对他很是钦佩;同时,也认为宋的棋艺“年年都有进步的,不过平日因为工作忙,下的棋不多,棋度上比较生疏,但在业余棋人中,爿三可说高人一等了。”(《棋国争雄录》)
1954年,杨、宋又对弈了一局,宋祭出绝活“中炮横车连环马”,以横车夹马取攻势。按横车夹马,为历来棋手所喜用,前辈棋王黄松轩和林弈仙,都以“中宫炮连环马”称雄。现在宋方先通左翼,似乎别出心裁,其实也属于这一种名局。因此,宋前半局保持了先手,后半局因功力不及杨而渐渐落下风。
当时上海棋人中以让子著名的,要算徐和良。徐是职业棋人,以饶单双马和人下棋为生,已有20多年的历史,所以让子棋特别好。有些人拿徐来比南方从前的冯敬如,因为他下棋自的风和生活上的习惯都有点像冯,他是一位典型的职业棋人。
徐和良和杨官璘的遭遇战,是杨在上海开如声名鹊起的时候,董文渊、何顺安都给杨击败。上海棋友认为由徐和良出马,可以抵挡得生杨官璘。因为徐走棋变化多端,神出鬼没,虽然因为是职业棋人而名气不大,但实在经验极富。从前周德裕南下的时候,香港棋友就曾拥冯敬如出马战周,也是这个原因。
1954年,杨官璘首次战徐和良,公开比赛一一场,分先两局,徐出尽看家本领,迫和了杨。徐自己觉得能和杨官璘,成绩已比何顺安、董文渊高,认为是有生以来最大的收获。后来,徐和良和杨官璘又继续再弈。杨连杀两局,徐的偏僻着法,都被其设法击破。徐虽然失败,但也心安理得,而且以后还很喜欢和杨比赛,但从未胜过一局。
杨官璘认为:“徐的棋艺在职业棋人中算是突出的。徐仗着棋艺熟练.时常饶子给棋客,走起棋来好用声东击西、金蝉脱壳这一类技巧。但如果对手是名手,他这类技巧弄不出玄虚来,便摸不出路数,反而碍手碍脚,施展不出功夫了。所以也有人认为徐不适于参加大场比赛,是他的缺点。”(《棋国争雄录》)
这年的擂台赛越打越热闹,盛况空前,继而出现了联合攻擂、两大台对着攻打的动人场面。以杨官璘做擂主、董文渊做第二擂主、侯玉山做第三擂主的象棋擂台在大新公司摆开;以陈松顺为擂主、何顾安为第二擂主、朱剑秋为第三擂主的另一擂台设在大世界旧时代的两个戏班同在一地对台演出,为赢得声誉、争夺观众,各派名角,排出拿手好戏,相互竞技献艺,以便压倒对方。但这两象棋擂台之间并不存在这样的矛盾,他们的目的相同,都是为了棋艺而竞赛。两台除三名擂主外,都拥有一批骁勇善战的名将。杨官璘这边有浙江的林弈仙、刘忆慈、沈志弈,天津的马国梁、马宽以及徐天利、宋义山、龚一苇、高琪等一班战将;陈松顺这边有湖北高手罗天扬以及上海的窦国柱、徐和良、屠景明、徐大庆等一代名流。两台之间经常调兵换将,有时各派战将攻打对方的擂台。此外,还有应众擂台赛,即观弈者中,有人认为棋艺上有两下子,当场就可以报上名来指名道姓登台和某人交手。这样一来,使得这次擂台赛益发热闹。从声望和实力而论,以杨官璘为首的擂台比另一台强一些,因此吸引的观众也更多。大新公司容纳2000多人的赛场,场场座无虚席。
杨官璘在上海摆擂台几个月,场场满座。很多观众,都笔录起着法,赛后时常写信问杨。王兰友说:“杨君答复解释一定详尽,所以他日间的时间都花在专心为一般人解答疑问。这样一来,更得广大观众的爱戴,这和过去棋人保守自珍的思想根本不同,台下观众对杨的印象,始终是好的。”
俗话说树大招风,杨官璘名声显赫,所以找他较量的棋手简直是应接不暇。他除了迎战众多高手外,还要和观弈者进行应众擂台赛,前后100多天,他坐守擂台,仅应众赛就达800多局,其中只有一盘和棋,余者全胜!
通过这次100多天的象棋擂台赛,杨官璘打败了各地弈林高手,取得了辉煌的战绩,了却了他称雄棋坛的心愿。
然而,正当杨官璘称霸上海滩时,竟然栽了个大跟头,负于一个几乎连打擂台资格都没有的黄毛小子,一时轰动上海滩。
这个连败杨官磷的江湖小子是何方神圣?原来是湖北小将李义庭。
尽管李义庭四年后获全国象棋冠军,被誉为棋坛新星,但在当时,他还只是初出茅庐,年仅16岁.还没多大名气。他的老师罗天扬,为了磨炼他的棋艺,特地把他从武汉带到上海,让他见见世面。
李义庭7月中旬到上海后,由于没有棋名,直至8月底还没有上台攻擂的机会,因此只能私下在茶馆里下下棋,赚一点生活费。后与马宽、朱明华等台下对弈,表现又不佳,最后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了。这下可急坏了他的老师罗天扬,四处拉关系找人说情,但还是不能如愿。
当时杨官璘坐擂表演场次是固定的——每晚15场。他的擂台定于8月30日晚结束,并已买好9月1日回广州的火车票。这时罗天扬再也坐不住了,他找到棋友兼酒友董文渊,费尽口舌,董文渊被老友缠得无奈,只好答应去“找老杨商量一下”。
8月30日,董文渊找到杨官璘。他深知杨官璘说了“不”,就是天王老子也难使他改变主意。这时杨官璘说道:“今天晚上我下完最后一场棋,明天就走了。”董文渊见他兴致颇高便趁机说道:“老杨你何不多加一场再走?”
“跟谁下?”杨官璘问道。
“李义庭。”
李义庭的名字,杨官璘早就听陈松顺、曾益谦等人提到过。曾益谦更是预言道:李义庭日后必成国手!杨官璘有心考察一下此人,于是便答应下来。
8月31日晚,李义庭如愿以偿地登上了大新公司的擂台。此时可容多人的大新公司游乐场早已爆棚,只见一片人头攒动。
杨官璘久经“沙场”,起初没把这个毛头小伙放在眼里。然而只弈十几回合,便觉李义庭非等闲之辈。心中着急,躁进一子,顿失先机堕入对方的弃象陷阱里,在第3l回合时,杨官璘败北。
这下整个上海棋坛为之大哗,人们奔走相告:杨官璘被一个名不名经的湖北小子打败了!那情景不亚于放了一颗原子弹。
赛第二局时,杨官璘先行,这时他再无轻敌之心,走子十分缜密。但急于求胜,在第20回合时又失去先手。杨官璘心头更为浮躁,经过一番兑子,终演成和棋局面。但对于杨官璘来说,和棋即是输棋,只好冒险求胜,希望以深湛的残棋功夫磨垮李义庭。谁知李义庭人小鬼大,残棋功夫居然十分了得,他瞅准杨官璘急于求胜的心理,再斩杨官璘于旗下,连胜两局。
李义庭一战成名!沪上棋坛顿时翻了天。
杨官璘自己也非常诧异。暗想在上海100多天的时间里,摆擂迎战全国各地高手,大大小小恶战共800多场,几乎没吃过什么败仗.想不到在离开上海的前夜,居然阴沟里翻船,栽在一个16岁的小毛孩手里!
回到住所,杨官璘把两盘对局拆了又拆,他这才深切地发现:李义庭的棋艺确实已达到一流境界。反观自己,首局败于骄,次局则败于躁。为扳回局面,于是决定再跟李义庭战两场,当即就退掉了回广州的火车票。 .
翌日,杨官璘找到董文渊,请他帮忙给李义庭下战书。董人称上海棋坛的“能人”,但对此事却也颇感为难:当时能胜杨官璘两盘棋,足可以夸耀一辈子!现擂台赛已结束,焉知李义庭不会保名而避战?纵使李义庭有心再弈,其师罗天扬又是否会同意?董文渊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最后急中生智,想起大新游乐场的经理是广东人,与杨官璘是广东老乡,于是决定去找他。
大新游乐场的经理知道董文渊的来意后,大为高兴。原来他本就有意替老乡杨官璘挽回面子,同时又可多一笔町观的收入,真是一箭双雕的好事,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当下敲定下来。但如何再次请出李义庭,却使二人大伤脑筋。最后绞尽脑汁,这才想出一条“妙计”。
从大新游乐场出来后,董文渊马不停蹄来到凌云阁茶楼,找到罗天扬,说:“我想给你的徒弟小李子再安排一场棋赛。你放心,对手的棋艺跟他不分上下,怎么样?”
罗天扬说什么也不肯。自己的爱徒打贮了天下第一高手杨官璘,这是何等荣耀之事?但经不住董文渊的软缠硬磨,只得松下口来,问:对手是不是杨官璘?”
董文渊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绝对不是,杨官璘回去的火车票都买好了:”
罗天扬不知有诈,当即便应允下来。
谁知,第二天报纸上,大瓿公司游乐场市目栏里却登出这样一则快报:大新公司游乐场象棋表演赛再续延一场:杨官璘对李义庭。
罗天扬一看可气坏了,原来自己被董文渊给忽悠了。但事已至此,也只好作罢。况且李义庭还年轻,能跟杨官璘这样的绝顶高手对弈,也是难得的学习机会。
董文渊背后所张罗的一切,杨官璘毫不知情。为了从李义庭手里夺回擂主的宝座,他关在屋里拆棋,准备一雪前耻。
大新公司的广告一经打出,棋迷们无不欢呼雀跃,尽管门票涨了三分钱,但还是很快售罄。游乐场里不仅平台上坐满了人,连四周的栏杆上也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由于人太多,警察不得不出来维持秩序。
那些晚来的棋迷可就苦了:他们出三倍的高价也买不到一张门票!无可奈何,只好到大新公司对面的一家茶馆里“听棋”:专门请人“跑看”:擂台上走一着,茶馆里的那些小棋盘就走一步:以至在这家茶楼买个空茶杯也十分不易!
16岁的李义庭坐在擂台上,心里十分忐忑,这时他想起了一个故事。
原来,当年的“七省棋王”周德裕声名最为鼎盛时,在一个茶馆连败于一个无名小辈之手。双方约定择日再战后,这人才知道自己的时手是大名鼎鼎的“七省棋王”,心下大为震撼惶恐,接着被周德裕杀每丢盔卸甲,屡屡大败,从此声匿迹,再不见名于弈坛。李义庭生怕自己步此人后尘。
9月1日,杨官璘第一局以攻擂者身份先行,祭出“缓开车七路马局”,大约是让李的赛前拆局落空,李开局应付甚佳,但功力和杨毕竟有距离,10个回合时找不到棋局方向,走了缓着,露出破绽,杨即发动猛攻,攻下一城。
第二局斗顺炮,兑去一半子力后,杨占先.李有过河兵,杨破去李方士相,然而李也扫去杨所有兵卒。杨用车炮士象全,攻李车马双兵单士。杨车炮占线,士象环回,曲尽其妙,李下风中难免稍为松散.支撑至60余回合败阵。
总算扳回了两局,杨官璘如释重负长长地吐了口气,于是第二次买了回广州的火车票。
杨官璘这次沪上之行,大小800余战,但给他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与李义庭的对攻。事后,他在《棋国争雄录中写道:“李义庭有下棋的天才,只是还欠缺火候,如再下苦功,当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杨官璘从此对李义庭至为赏识,于是在回广州的前夕,盛情邀请李义庭师徒来年作羊城之行,在南国再决雌雄!
第十四章:棋城风云
1955年初,经杨官璘玉成,罗天扬、李义庭师徒挥师南下,饮马珠江。这场名为穗、汉棋艺的交流赛,使刚过新春之庆的广州岭南文物宫再度沸腾起来,每晚人流如潮,好不热闹!
李义庭在上海两局战胜杨官璘,早已使他声名鹊起,广州棋迷一多是为一睹这位棋坛新秀而来的。
开战前,罗、李到各处茶馆棋坛应众,平日杨官璘、陈松顺能让三先的,罗、李只能让二先,故广州棋人十分重视这次比赛。
穗、汉名手赛分两阶段进行。
第一阶段,广州上阵的是“老天王”卢辉与覃剑秋。他们互易对手,各赛四局,结果,客队李义庭战胜二人。如此一来,主队的主帅杨官璘、陈松顺不得不披挂上阵了。
广州队由陈松顺先上阵,与罗天扬赛六局,陈松顺以三胜一负二和告捷。次后,却以三负二和一胜败绩于李义庭。广州棋人才发现李义庭委实非同小可,并传出“北方棋人不擅让子”之说。这令羊城的棋迷大为揪心:能否保住广州“棋城”的美名,全靠杨官璘了!当时有棋迷戏言道:李义庭犹如战国时的乐毅,连下齐国七十二城,“棋城”危矣!
该杨官璘上场了,他先对罗天扬,结果以风卷残云之势连胜六局.罗自知不敌,于是派徒弟李义庭应战。
1955年2月20日晚,杨、李短兵相接。
是局,杨官璘以顺炮横车对直车,双方激战成和。22日、25日竟两战又和!尤其是25日的第三局,可谓险象环生。
第三局杨官璘执子后走,一直未能扭转后手之势。棋至中局,他贪吃对方的象致使孤炮悬外,被李义庭双马中炮猛攻。杨官璘只得尽调连环双马守住四门。李义庭见久攻不下,于是弃炮抢攻,这才使杨官璘有机而着,扳成和棋。有棋友评价此局道:李义庭白丢一炮还能与杨官磷弈和,可见其攻势之猛烈,真不愧是胃起国手!
战至第四局,杨方先手起中炮,进七路乒巡河炮,作大规模进攻,李方则应以屏风马之巡河炮,迫杨方兑车,表面似乎稳健,殊不知已经中局,无法脱身。斗了十几回合后,李义庭急于求成,竟疏忽了底象被打闷宫的“马脚”,被杨官璘攻下一城。
在第五局时,李义庭本已占优,久攻不下,心情急躁,右马不甘退回,又前无去路,竟用红马去兑黑受压的左马,然后叉想侧攻,但缺乏全盘计划,终于出了漏洞。杨官璘本在开局落了后手,让红兵渡河,这时及时出双车,占定四六双助,黑马吃红中兵后不动,这招看似进退两难,但能四方照应防守,守得滴水不漏。李强攻不下,这时手上的法宝都发了出去,还奈何不了对手,一时不知怎样做才好,在茫茫的十字路口,迷失了方向,最终被杨官璘挥于马下。
酣战下来,杨官璘终于以二胜三和的成绩击败李义庭,保住了广州“棋城”的尊严。
李义庭、罗天扬北归后,杨官璘把与李义庭的对局拆了几遍,不罢冷汗涔涔:李义庭确实可以和自己一争高下了。前三局李义庭均占先,第四局自己虽完胜.但第五局,李义庭却是有可胜之机的,只是临场经验不如自己丰富,才得以落败。杨官璘深感艺无止境,遂更加苦勤奋钻研,力求棋艺精益求精
1955年仲春,广州棋坛举行了一次“大华七雄”夺鼎赛。“大华”指大华酒家,是比赛地点;“七雄”是杨官璘、陈松顺、卢辉、覃剑秋、陈洪均、袁天成和朱德源,他们均代表了当时广州棋坛的最高水平。
此次“大华七雄”夺鼎赛,到底夺的是何“鼎”?在这里就不能不是到“世界棋王”邓有常了。
邓有常早年在菲律宾经商,家道殷实。他好弈乐施,凡棋友生活困窘,他都解囊慷慨相助,人称“棋国小孟尝”:
邓有常十分好胜,凡与他对弈者,无论水平高低,他都要让三先.就连朱德源、邓文湘这样的高手也慨不例外。
邓有常棋艺水平有限,且还让三先,这棋怎么下呢?那就是悔棋!因为既非博彩,又有好酒好饭招待,大多棋友对他悔棋的行为往往一笑了之,落得皆大欢喜。邓有常赢棋了十分高兴,频赞对手好棋,实是弈林高手;若输了,则大贬对方臭棋,不堪一提。棋友知道他的这个脾性后,于是只输不赢,这样邓有常就“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夏棋友们亲切地戏称为“世界棋王”。
这次“大华七雄”夺鼎赛,就是这位“世界棋王”邓有常出的彩金。夺鼎赛采用擂台剧:第一晚抽出一人做台主,由其余六人攻擂.每晚一人,分先两局.若攻擂者胜,则由攻擂者任台主,若有人能受六人攻擂十二局,而一局不负,即夺得冠军宝鼎。
赛前大众估计赛每可能会拖延很长,因为各人技术相差不远,要十二局不负,谈何容易。
第一晚抽到擂主的是朱德源。
朱系广州棋坛名奇。他十几岁便在广州弈林出入。抗日战争时期.他挟技走江湖,博得名声。1953年回广州,在大华棋坛任副擂主,会战羊城各路英豪。
夺鼎赛于2月11日揭幕。朱德源首战覃剑秋,两战皆和。再战“老天王”卢辉,一胜负。第三晚,“华南神龙”陈松顺登台攻擂,各胜一局。第四晚朱德源又以一胜一和战和陈洪钧。直到第五晚,他才败于袁天成手下,交出了擂主之位。
袁天成擂主之位还没坐热,杨官璘便上台攻擂。袁比杨早成名多年.但白1950年后被杨官璘赶上,从此再没有翻身的机会。有棋友道破此中玄机:袁天成的棋凶而浮,被杨官璘拆了个通透,以致再无迂手之力。果然,杨官璘一上台,便首战告捷。第二局,袁天成想以快打慢,急攻猛杀,怎奈杨官璘技高一筹,再次败北,只得将擂主之位拱手让出。
按规定,杨官璘夺得擂主后,也要依次接受其余六将的攻擂。
杨官璘首战覃剑秋。
杨、覃二人感情甚笃,杨未成名时,时常一起研究棋艺。20世纪50年代,二人公开对弈过十二局,杨以五胜一负六和占优。
是局,杨方先手摆中炮以采攻势,覃方亦应以顺手中宫炮,形成对攻。杨方以直车压马抢先手,而覃方则退窝心炮,转屏风马解拆,可惜中线空虚,杨遂进中兵争取主动,厮杀到第31回合,攻下一城。第二局两人战平,杨官璘遂以一胜一和保住擂主之位。
第二个攻擂的是“老天王”卢辉,第一局竞出人意料地先胜杨官璘,倒把杨官璘唬了一大跳。杨官璘先败一局,第二局如和,就要让出台主宝座,这是杨在这次比赛中最“危险”的时刻。
次局,杨官璘打起十二分精神,用五七炮进攻,准备祭出磨功斗败对手,力求战胜。但卢天王宝刀未老,酣战至中局,杨官璘竟讨不到半点便宜。相持之下,杨官璘好不容易取得多一小兵的微弱优势,大施锉功,慢缠细打。当时杨官璘未满三十,而卢天王已五十有三,体力已不如杨官璘。卢天王苦斗一晚,精力不继而败北。
杨官璘战和卢辉,按规定仍任台主,但要接受六人重新攻擂。第一晚攻擂的是劲敌陈松顺,杨以稳为上,首战告和。至二局,杨兑去车后多得二兵.但陈松顺用炮很巧,借几步攻杀抢回一兵,并破去杨一相,最后炮双马围城攻王,杨有顾忌,兑子成和。
陈洪均接陈松顺攻擂。第一局陈方先手摆中炮,以争取攻势,杨方应以进三卒的屏风马,陈方即变为进三兵的五六炮局,以六路炮渡河打卒,而杨方进炮封车,双方争取主动。斗至31回合时,陈功力不敌,败下阵来。
陈洪均和杨官璘1948年就成为棋友,当时陈棋艺在杨之上,后来杨不断进步,而陈则停留在原有水平,到1951年,杨已赶过陈,据《棋国争雄录》载,私人对局,杨让陈一二先,还是杨占优。《棋国争雄录》还评陈很少解拆别人的对局,暗示他棋艺停留的原因。
几年后,陈洪均1957年取得广州甲组联赛的亚军,和冠军杨官璘一起出征全国赛。那年全国赛,杨官璘败于几位四川棋手,大叹“蜀道难行”;陈却战胜四川棋手,替杨报仇。
另一位攻擂的是朱德源,后来也曾代表广东出战全国赛。朱德源攻擂时,第一局比较平淡,但残局有几步小小诱着,逼和杨官璘。在第二局时,朱德源攻擂纠缠中出现误算,让杨官璘占得优势,被杨运用车马炮巧妙攻杀之。朱德源遂以一负一和败于城下。
这样,“大华七雄”夺鼎赛杨官璘依次打败袁天成、卢辉、覃剑秋、陈洪钧、朱德源.战和陈松顺、覃剑秋,夺得鼎主之位。
“内战”烽烟未煌,“外患”又起。1955年3月,屠景明和何顺安联袂到广州交流。广州仍日杨官璘、陈顺松上阵迎战,每人分别对弈六局。
对广州棋迷而言,何顺安可能还熟知一些,而对屠景明却还有些许陌生。
屠景明系上海人氏,1922年生于一个中医世家。他髫年聪慧,于文化、医学、棋艺诸方面齐头并进。14岁时,其父病逝,年少的屠景明过早挑起了家庭之重担,16岁便在上海南陂路新业路口挂牌行医,翌年则迁往广西北路的中药店坐堂,而且一有空闲便钻研《橘中秘》、《梅花谱》,棋艺得引提高。
距屠景明的中药店不太远的天蟾茶楼,系沪上棋坛中心之一,其时国内一大批名手.如周德裕、窦国柱、朱剑秋、罗天扬、李武尚等经常于此弈谈,屠景明常前去观弈,最后亲自上阵对仗,与众多弈林高手切磋习艺,棋艺精进。其时,沪上棋坛盟主周德裕曾去屠景明的药店就医,屠景明复心求教,周德裕也悉心指点,最终与林荣兴、李何顺安、朱剑秋名列“华东五虎将”。王兰友在《棋国争雄录》这样描写当年的屠景明:“年纪廿多卅岁,有很深的近视眼,戴上眼镜,面圆圆的,态度温和可亲,是一位中医生,在上海颇有声望。”另外《广州棋坛六十年史》第七集亦载屠有眼疾,为了护目,每次对弈只限一局:
羊城的三月,春光明媚。穗、沪高手大饯在广州岭南文物宫开锣,自3月11日厮杀到3月24日,只杀得狼烟四起,每晚皆闻鼓角铮鸣之声。
杨官璘首战屠景明,杨先手摆中炮,采取攻势,屠方应以屈头屏风马,严阵以待,由第l着至第21着,双方都走了官着。但是杨方之炮平七以巡河炮捉马,变化很大,按照北派的弈法是进马抢中卒,兑子谋和较稳,杨首战被屠逼和。但接下来五局连胜四局,最终以6:2轻取屠景明。
打败屠景明后,杨官璘接下来大战老对手何顺安。
何顺安在1952年败给杨官璘后,三年不和杨官璘下棋,潜心苦练。这次再会杨官璘,何希望一雪前耻。杨官璘以稳为主,一和再和,六局战毕,杨官璘以一胜五和,再次击败何顺安,何报仇的愿望又告落。
这六局棋赛中充满着惊险。在第三局时,何方先手用五七炮、双直车,步步为营地进攻,杨方应以进七卒的屏风马,稳扎稳打,由第l着第16着,双方都是平稳之着,后何方以中炮打卒,希图扫兵,非常冒险,这是五七炮对屏风马中很少见的一种开局之演变。虽然平淡,但能说明中炮过早打中卒有机会先失。
何顺安负了一局后,一直想扳回一局。第四局时,杨官璘开局吃了亏,台下观众担心他输回一局:杨处于下风,依然很冷静,残局也非何顺安所长,杨最后反而谋得上风残局:这局的时限已不可考证,但属于每步限时、有几步可以延长的那种。据《棋国争雄录》载,杨官璘在下风中已用尽延氐时限,何却还有延长时间可用,以致43回合时,杨本可打卒占比较大的优势,但也不敢走。
杨、何分胜负的那一局,杨虽占先,但何应着极紧,阵形不乱:至中残交界,何本可以兑子成平淡局面,这时,杨又发挥“残棋第一人”本色,一步巧妙退车,破去何一士,进入优势残局,后又凭一步妙手渡兵,终得胜利。
《棋国争雄录》谈杨官璘在这次比赛的战略是:“杨官璘在与何,屠两人比赛中,所采用的局法都极稳健。和李义庭对局时.就曾采稍冒险一点的对局。还因为杨认为何、屠两人的棋底厚,如果采稍冒险的着法,虽然胜的机会多,但也是会输掉一二局的,所以自始至终,都采保守着法,这也是这次比赛输赢不多的原因。”
此役,杨官璘与陈松顺以总分28∶20取胜,再次捍卫了广州“棋城”的声誉。
第十五章:南北会战
何顺安、屠景明南征羊城受挫后,取道武汉,与罗天扬、李义庭师徒一决雌雄。结果,武汉小将李义庭因火候未足,竞以三负一胜二和负于何顺安,又以一胜一负四和与屠景明战平。这时,“八省棋王”董文渊也接踵而来,趁李义庭阵脚未稳,下书挑战,最终竞以4:1击败李义庭,最后又接连击败武汉棋坛高手周渭滨和袁乜子。狂热的武汉棋迷见自己的棋手连遭惨败,无不又痛又急,四处寻觅高手复仇。
当打听到“魔叔”杨官璘赴京路过武汉时,棋迷们大喜,忙盛情挽留杨官璘在汉表演,希望能挫挫董文渊的锐气。
杨官璘嗜棋如命,闻有棋赛,岂能白白放过?于是与董文渊在汉口德华茶楼展开八局大战。
这时董文渊和杨官璘差距已拉大,前七局杨三胜四和,董第八局胜回一局,
对阵杨官璘,董文渊与何顺安有所不同,他总是寻求激烈搏杀的机会,也许是这个原因,董虽多败,常能胜回一二局;反观何顺安,因常走稳健着法,和局虽多,但自1951年杨、何交手以来,到1955年,何始终未胜过杨。
杨胜董其中一局,董连弃边兵边马搏杀,掀起高潮,始终无法撕破杨的防线,力尽而败。在第八局时,杨官璘没有祭出“镇山宝”,让董以凶悍着法入局,取得胜利。
这次杨、董武汉会战之后,董文渊因事从棋坛消失,亦无缘参加以后的首次全国赛,自此,杨、董二人再没有对过局。二人从1951年至1955年共弈五十局,杨以二十二胜十二负十六和取得压倒性胜利。董文渊是“双枪将”,再度出山后曾参加全国围棋赛,取得过全国第四名。
杨官璘打败董文渊,给武汉棋迷大大出了口气;之后与何顺安、屠景明举兵北伐,史称“三雄会京都”。
当时,北京棋坛以谢小然、侯玉山、张德魁为领军人物,还有张雄飞、庞凤元、董齐亮、宋景岱等高手。但与广州、上海棋坛相比,北京棋坛相对沉寂,几乎没有大的棋类活动,因此整体棋力不及穗、沪棋坛。这次为迎战“三雄”,他们在北京劳动人民文化宫摆下大棋盘。
杨官璘这次表演,据《王嘉良回忆录》记载,要求的门票分成很高,以致主办单佰:减对手分成,有些北京名手觉得没有面子,因此.谢小然、张德魁、侯玉山等北京名手都没有出场。
比赛开始后,由何顺安、屠景明依次出场,杨官璘声誉最隆,摆在最后压阵。何顺安连败北京四将:对张雄飞、董齐亮两战均胜,对张德魁、庞风云一胜一和;屠景明上台后,又两胜宋景岱,与张德魁杨长胜均一胜一和
5月15日,杨官璘披挂上阵。虽然他此前扬威上海、广州、武汉,但这是他首次在北景亮相,所以颇为慎重。
第一一位出场的是杨长胜,他开局比较软,但下风支持甚佳,令杨一段时间没法突破,但由于功力差距,出现漏算,被杨妙手突破,失车而败。
宋景岱接着上场.仍连负两局:在第二局时,宋奋勇对攻,局面很是紧张,对攻中,杨走出排局般的妙手,用硬功杀敌,非常精彩。
接着老将张雄色上台,仍不敌,均被杨官璘凭精湛残局取胜。这样,杨官璘以全胜姿态击败各人。
杨官璘扫京华高手如秋叶,竞让对手连和棋的机会都没有,这下倒激起了台下一员小将的斗志。
这名小将不是别人,正是后来与杨官璘齐名的王嘉良,世称“南杨北王”。
王嘉良1932年9月出生于山东黄县,是父母珍爱的独生子,尽管生活清苦,家里还是尽其所有抚育他,他十六七岁已经长到一米八的身高,长大成人后达到了一米九一,比瘦小的杨官璘高出一个头还要多。
王嘉良在垂髫之年就随父亲流连棋摊,父亲是当地象棋野战高手,机敏过人的王嘉良很快对象棋战法了然于心,一来二去,儿子开始代替父亲上阵,渐渐把众位乡邻杀得丢盔卸甲,象棋的天赋初见端倪
在王嘉良十几岁时,他父亲“闯关东”,因此全家都搬到了哈尔滨。王嘉良很快成为街上的“小棋王”。因为生活穷困,他卖过香烟、兰过苦力,但从未放松对象棋的钻研,从20世纪50年代起,代有哈尔滨与各地象棋高手对阵。转战于沈阳、北京、天津、上海等地,会高手,闯棋路,运奇谋,他善用中炮过河车布局.棋风勇猛。大刀阔斧,杀力强,在棋坛上赢得了“东北虎”的称号。
这年王嘉良年方二十三,身高如塔,真可谓是威风凛凛。杨官璘见此人身材威猛如斯,心中不禁暗赞道:古人说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喜是有其道理!
二人甫一交手,杨官璘就感受到王嘉良凌厉凶悍的攻势:但毕竟姜是老的辣,王嘉良一开局就把棋走坏了,步步受缚,直到最后也没有翻身之机,第一局不敌败北。
王嘉良输棋后,甚是不服,对失着痛悔不已。二人下完棋后,有个叫董醒华的棋友,请杨官璘和王嘉良吃饭。在饭桌上,董醒华对杨官璘说道:“小王想和你再下两盘,怎么样?”杨官璘欣然应允,说:“阿良的棋很有意思,我愿意奉陪。”
吃完钣后,他便到董醒华家中继续厮杀。第一局王嘉良执意请杨官璘先行,王走的是屏风马平炮兑车后起车保马的布局。这盘棋下得非常慢,中局时王剩车双炮双兵缺两相,杨剩车双炮单士象。王本有机会兑死车,形成必胜的残局,但是这盘棋从8点开始,下到后半夜2点多,杨官盘一步棋看了60分钟,杨的一步长考把王的耐心磨没了,他想妙杀杀死杨,却没发现杨有一步弃炮的妙手,连将后把王的车抽了去,王再次败北。后来王嘉良曾把这盘棋摆给马宽看,马看了两个小时也没看出这步妙手,足见此招是个非常隐蔽的杀着。
王嘉良输了这盘必胜的棋,阵脚浮动,后面的两盘很快败下阵来.第三盘没有下完,天已大亮,二人竞下了一个通宵。这时已到了吃早饭的时候,于是罢兵休战,经过几番交手,杨官璘十分欣赏王嘉良,称赞说:“王嘉良少年有为,其前途不可限量,将来定可与我一争长短!”果不其然,在1956年的全国象棋赛中,杨官璘的冠军宝座险些就被王嘉良夺走!
此次“三雄会京都”,“三雄”大获全胜。
消息传到上海,沪上棋迷大为兴奋;更有“好事者”力促何顺安再次设擂于沪,与杨官璘再决高下。
20世纪50年代初,杨官璘威震上海滩,横扫上海棋手如席卷,唯何顺安输棋最少。他与杨官璘之争,多以和终,足可与杨官璘分庭抗礼。何顺安也自认为自已的实力与杨官璘相去不远,于是答应与杨官璘两军对垒。
这时,杨官璘正和陈松顺、罗天扬、李义庭等人在上海大新公司摆擂,得知这个提议后,认为也无不可。于是在这年的7月问,何顺安便借大新公司的舞台,与杨官璘再开十局大赛。比赛安排为一晚两局。
第一晚.首局何顺安先行,布以中炮进三兵,杨官璘还以屏风进三卒,将门户守得密不透风。何顺安见状,于是挺兵进攻,徒劳无效,反被杨官璘夺去先机,何顺安壮士断腕,痛弃双象,欲擒杨官璘的马,反被杨官璘斩杀一匹马,何顺安至此无力再战,举旗认输。
第二局,杨官璘先行,他采取稳求和的策略,步步为营。何顺安要也不敢冒险突进,于是此局告和。
按照赛规,双方休息两天后再战。何顺安受前轮败绩之影响,情绪不稳。畏首畏尾,又被杨官璘一胜一和取胜。至第五、第六局时,何顺安仍回天无力,再以一负一和败北。三轮下来,杨官璘以三胜三和遥遥领先。
战果一出,沪上棋迷对何顺安至为失望,埋怨之声不绝于耳,这给何顺安带来了相当大的压力。他自己也觉面上无光,于是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出休棋几天。
二人休整后再战,何顺安力求攻杀,希望扳回一局。第七局何顺安贯彻求攻战略,无奈杨官璘解拆准确,化解何的攻势后击制胜。这局可以见到杨官璘的防守功夫精到之处。
下完第七局,杨官璘已四胜三和,已然胜出这次十局赛。何顺安仍有求胜扳回一局的心理,在第八局力求攻杀,但仍被杨官璘化去攻势,转入败势残局,第八局仍败,杨官璘至此已五胜三和,第九、第十局何顺安不再求杀,杨也不追击,两局俱和。这次十局赛,杨以五胜五和大破何顺安。
完胜何顺安,杨官璘在上海更是名声大振。他看赛事已毕,于是买了火车票准备启程南归。
当有棋迷知道这个消息后,当即赶到杨官璘寓所挽留他与陈松顺再战十局。杨官璘听后微微一笑,婉拒道:“我已有言在先,下完何顺安的棋就走,不能自己食言。我把火车票都买好了,以后再说吧! ”
有些棋迷不服,几个好事者便又打起赌来,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不信,给他200元试试,肯定能让他留下来!”某君自告奋勇去当说客。他找到杨官璘,口吐莲花,大摇三寸不烂之舌,杨官璘愕然.不知这人为什么出这样的高价要自己表演。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此人曾在人前夸下海“哪个棋手不爱钱?!别看杨官璘八面威风,看我出200块钱,就能“他退掉火车票,再和陈松顺比一场!”
杨官璘得知事件的原委后,斩钉截铁地一口回绝,并十分气愤地说道:“我杨官璘还未穷到这个地步。就是穷到没饭吃了,我也绝不会干这种事!”一番掷地有声的话,羞得那些想取辱杨官璘的人无地自容,更令何顺安、朱剑秋两位沪上棋坛高手肃然起敬,分别上门代表沪上棋友致歉,并各自奉上50元现金以资路费。
杨官璘不仅以精湛的棋艺征服了上海棋坛,更以崇高的人品赢得了棋友们的普遍尊重!
第十六章:三地鏖战
1955年12月,香港黎子健、曾益谦应邀到广州,举行“广州、香港、澳门象棋名手友谊赛”。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第一次穗、港、澳棋赛。这次棋赛是在当时的中共广东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吴南生的策划、支持下举办的。
吴南生素好棋道,对棋艺活动向来抱有很大热情。早在1954年,杨官璘和陈松顺作十局对抗赛时,吴南生就把杨、陈二人请到家中,与他们商量举办广州香港象棋名手友谊赛的事情。在吴南生看来,广州是华南棋艺活动的中心,对海内外均有较大影响。但在新中国成立初的几年间,港、澳和内陆存在一定的隔阂。如果发起一场棋赛,将对三地的沟通与联络产生很大的影响。
香港棋坛历来是藏龙卧虎之地。尽管20世纪40年代曾因日军侵略而处于动乱状态,但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仍吸引着国内名手不断前往。如40年代初的“七省棋王”周德裕,40年代后期的董文渊、陈松顺,50年代初的杨官璘、何顺安,当时几乎所有的国内棋王都曾献技于此。新中国成立后,香港社会也渐趋稳定,棋坛也由此揭开新的一页。南华体育会、香港中国象棋研究会等群众组织常举办一些棋赛,故香港的棋风甚隆。当时杨官璘、何顺安回粤后,李志海、曾益谦、黎子健则留在了香港,他们相继一跃成为棋王。不过,黎子健不时回内陆较技,李志海则称雄干海外,唯黎子健多在香港活动。当时,穗、港两地棋艺水平可渭旗鼓相当.相去不远。故这次三地的棋手对抗,一时成为热门新闻!
得到杨官璘、陈松顺的鼎力支持后,吴南生通过香港的有关人士。动员曾益谦和黎子健前来广州比赛。曾益谦曾夺得广州市象棋冠军,他和黎子健是师兄弟均是曾展鸿的嫡系传人,在当时的香港棋坛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而广州方面的陈松顺、杨官璘,这两人自50年代趁,常常并肩作战,多次与港澳及京沪、汉沪等联队进行对抗,战绩斐然,被誉为“羊城双壁”、“双打无敌”。而杨官璘与曾益谦也曾联袂多次,陈松顺、黎子健更是40年代的老友,沧海桑田,此时相见,各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比赛在新建成的文化公园中心广场举行,一切费用均由文化公园承担。曾益谦和黎子健被安排到当时市内较高档次的新亚酒店居住。按赛程,比赛其十二场,每场都给了二人适当的出场费。而杨官璘、陈松顺则分别收受200元。按1955年的物价指数来算,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文化公园的棋赛收人则只能靠卖门票了,入场票每张一毛钱。
比赛于12月3日擂响战鼓。当时广州棋迷对杨、陈的风采早已稔熟,对来自香港的曾、黎二位名将则很是陌生,故产生丁几分神秘感,由此观兴倍浓,公园不得不紧急挂出12面棋盘在外面同步摆棋,给棋迷“解馋”。文化公园棋坛原先安排在棋赛头尾两场进行实况广播,开赛当晚,广播员陆秀珍现场直播,竞出现异常轰动的效果,以致出现了“万人空巷看棋赛”的热闹场面。穗、港、澳三地广大棋友均沉浸在广播声中。香港的高升茶楼在收播实况的同时,还悬挂出大棋盘,两局棋并列,使棋客就像到现场观弈一样。莲香茶楼也如法炮制,两家茶楼的茶客均为之爆满。
不但如此,就连来往香港、澳门之间的客轮,也收播棋战实况。不少带有象棋的旅客,竟按播报的棋着亦步亦趋,“亲临实战”,大过棋瘾。香港的《大公报》、《文汇报》也闻风而动,长篇累牍地报道比实况。这些情况反映到广州后,吴南生遂指示文化公园每晚都作实况转播,以满足穗、港、澳三地广大听众的需要。
由于比赛影响大,杨、陈二人不免有些惴惴然。在首局中,陈松雷对曾益谦。曾先行,立中炮,伸八路炮过河平七取象,废弃右马,尽力急攻,一开局即短兵相接。陈不敌,败走麦城。
陈松顺在仓促间输了第一盘棋后,提高了戒备,再对曾益谦借先行之利,以中炮巡河炮进攻曾的屏风马。这是陈松顺的拿手好戏,他集中优势兵力,以泰山压顶之势紧迫敌方左翼,乘隙跳边马窥伺卧槽。曾益谦被陈松顺攻得手忙脚乱,第二局迅速崩溃。陈松顺终于拆回一局,战成平手。这时杨官璘与黎子健下成平手。至第六场,广州仍以11∶13落后。
此等战况,杨、陈二人忧心忡忡自不必说,还惊动了吴南生等有关领导,特意在酒店为他们安排房间休息,还请了名医王兰友给二人号脉诊病。身为同中人的王兰友为两人会诊后,便亲自配药给他送去,并神秘地说:你们吃了我的药会一觉睡到大天亮,病就好了!
杨、陈二人服药后,果然睡了好觉,精力完全恢复,不由连赞王兰友医术高明,这令兰友窃笑不已。
原来,王兰友给二人把过脉后,发现他们并没什么病。只不过是输了棋后心理压力太大,以致夜不能寐,导致头痛,精神不济。
中共广东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吴南生亲自策划、筹办的首次穗、港象棋大赛,其影响之大可想而知。杨官璘、陈松顺第一次正式代表广州参赛,加之领导重视,也把他们逼上了只能赢不能输的境地,所以二人的思想压力相当大。由此两人背着包袱上阵,果然出师不利,而前六场落后于香港队.使杨、陈更加惶恐,包袱越背越重,于是很难发挥正常水平。王兰友知道两人的“病根”,也不说破,权且把他们当做小病来医。他为了不让杨、陈二人识破,假戏真唱,买药都不去药房,还亲自配,搞得神神秘秘,让杨、陈觉得这是为自己特制的“灵丹妙药”。实际上,他只配了一些维生素、镇静剂之类的非处方药,并哄他们说:“我这药是祖传秘方,你们吃了保管药到病除。”杨、陈信以为真,服下药后果然好好地睡了个囫囵觉,精力大振!醒来后他们认真地拆解了曾益谦、黎子健的对局,摸熟了对方的棋路,对下几轮的比赛已是成竹在胸。
此时已到第七场比赛。前几场杨官璘对曾益谦,两战皆和而第三局告负,第四局又和。直至第五局,曾益谦以中炮过河车开局中,杨官璘还以屏风马左马盘河,兑去对方中炮后,集重兵于右翼猛攻。曾益谦双马被困,好不容易杀血路出,去已丢兵折象,已成败局,杨官璘终于扳回一分。杨官璘再战又成和,卒以各胜一盘而平,四局战成平手。但杨官璘在首战胜黎子健,第二局和第三局战平后,第四、第五局再下两城,最后一局战平,故杨官璘在这次穗、港象棋赛中取得了15分,积分最高。而陈松顺战平黎子健,小胜曾益谦,得13分,居第二。曾益谦得11分,黎子健9分。这样,主队以28∶20挫败客队香港棋手。
这次棋赛,检阅了穗、港两地的棋艺水平。据统计,棋赛期间每晚收听实况播的听众达20多万人,广州棋事在海内外产生广泛影响!
穗、港棋赛结束后,广州市文化局副局长梁若尘很注重开展文化公园的棋艺活动。这期间,周振光被调到文化公园任副主任,开始酝酿组建广州棋社。
1956年4月,“广州棋社”宣告成立,这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个市级文化部门领导下的棋社,并聘请杨官璘和陈松顺为正、副社长,创办了《象棋》月刊——这是新中国的第一份棋艺刊物。
时任中共中央华南分局宣传部副部长的吴南生一直很关心杨官璘生活。这天,他把杨官璘找去,勉励他为发展新中国的象棋艺术事业努力工作,将中华民族这个艺术瑰宝发扬光大,并表示,象棋运动将被作为一项正当的文化事业来抓,将纳人体育竞赛项目,象棋的发展前景无可限量。
在吴南生的安排下,杨官璘和陈松顺被聘任为文化公园的象棋顾问。手捧一纸红红的聘书,杨官璘不由得百感交集。自己从小就颠沛流离、良迹江湖,在旧社会,不知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虽有一身棋艺,却仍处于社会最底层,遭尽白眼欺凌。想不到今天竟“堂而皇之”地当起了顾问,拿起了由国家发放的工资,这是以前的棋人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从今以后,自己就可以安安心心地从事所热爱的棋艺事业了!
杨官璘和陈松顺除了被聘任为文化公园的棋艺顾问外,还兼任《象棋》月刊正、副主编。杨官磷工资每月100元,陈松顺70元,两个月后每人又各增加50元。这在当时是罕见的高工资。用杨官璘的话说:“我比一个县委书记的工资还要多!”
这时候的杨官璘,事业可谓春风得意,锦上添花。他的第三本棋艺专著《棋国争雄录》继《弈林精华》、《弈华新编》之后正式出版在这部专著中,他对自己这些年来的棋艺做了总结。他的老友梁羽兰读后,盛赞为“心血此时归笔底,可从一卷论楸枰”。
穗、港棋赛结束后,澳门棋手也闻风而动。1956年4月,澳门棋手梁兆光、张钳应约到广州,举行“穗、澳象棋名手友谊赛”。澳门在抗日战争期间特别是在太平洋战争期间,成为广州、香港棋人丛聚的集散地。战后,广州棋坛复苏,香港也出现了新的棋坛盟主,而澳门则没有什么新的风云人物,还是以旧棋王梁兆光、梁兆发、吴文英为代表。这次前来广州的梁兆光是一位工人,曾获得澳门棋赛冠军,他常迎战香港棋王李志每、梁庆全、白乐奕等人,有过人之技;而另一位澳门棋手张钳是一位菜贩,水平稍逊一筹。
棋赛依然在文比公园举行。广州上阵迎战的仍然是杨官璘和陈松顺。比赛于1956年月11日开始,此次战况远没有穗、港棋赛那样激烈。
比赛一开始,前两三场出现了几盘和棋,以后杨、陈几乎成破竹之势,客方想和一局也不易。结果,杨官璘十一胜一和,得23分;陈松顺八胜三和一负,得19分;客队粱兆光九负三和,得3分;张钳一胜一和十负,得3分。这样,主队以42∶6大获全胜。像这样悬殊的比分,在广州与客队的棋战史是非常罕见的。澳门两位棋手,张钳的棋艺逊于梁兆光,但他反胜了陈松顺一局,似乎有些意外。殊不知这是陈松故输给张钳的。他看到客队即将全军覆没,心上过意不去,于是放宽了棋度。在对张钳时,有一局棋20多着即兑尽双车,局势平淡,在中局时,张以双炮马对陈双马炮,互相攻击而局面不紧张,但陈以疏劣之着败北。在整个棋赛中,张钳仅胜此一局,这也是客队唯一的胜局。
梁兆光和张钳回澳门后,大力宣扬广州棋坛盛况,为穗、澳棋艺交流到了很好的推介作用。
方退澳门之敌,又有华东两员猛将冲杀过来。他们是朱剑秋和沈志弈。
扬州“棋坛三剑侠”之一的朱剑秋前面我们已经介绍过,此处不再赘述。沈志弈也是赫赫有名。他原名沈志一,从小好弈道.于是索性改名“志弈”,以明其志。沈志弈的中残功底极深,常有妙手出现。他开局虽然稍差,但中、残局往往奇峰突起,令对手防不胜防。由于他肤色较黑,棋坛人便绰以“黑马”之称。
因两人籍贯不同,故这次比赛名为“广州、上海、温州象棋名手友谊赛”。
比赛于1956年10月20日至11月4日进行。广州仍由杨官璘和陈松顺出阵。
华东名手的到来,又轰动了广州棋坛。文化佥园每晚都有数万名市民观赛,象棋已成为广州的一张名片。
朱剑秋果然棋艺不凡,与陈松顺对六局,竟取得四胜一负一和的好成绩,而沈志弈则以五和一负小败于陈松顺。而此时的杨官璘正处于棋艺巅峰期,他以三胜三和的绝对优势击败朱剑秋,对沈志弈也是三胜三和,十二盘棋竞无一局败北!
此次比赛,广州队以23∶20的比分取胜,再次捍卫了广州“棋城”的美誉,杨官璘也确保了中国棋坛龙头老大的地位。
而就在此时,又传来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这年年底,也就是1956年12月,将在北京举行首次全国象棋锦标赛!
无限风光在险峰!前面更大的挑战在等着杨官璘……
第十七章:登峰凌顶
新中国的成立,为象棋的发展开辟了广阔的前景。自1956年象棋被列入全国比赛项目后,这项深受广大群众喜爱的竞技娱乐活动,更是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大发展时期。
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和筹备,中国象棋史上的第一届全国象棋个人赛,终于展现在世人面前。
这次由国家体育运动委员会举办的全国象棋赛,在华夏大地上还破天荒的第一次。历代的高手,如“七省棋王”周德裕、广州“四大天王”、“棋仙”钟珍都曾名噪一时,但都只能称雄一方。谁能获得首届全国冠军,谁就是象棋史上名冠华夏的第一人。对棋手而言,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首届全国象棋锦标赛,于1956年12月15日至27日在北京举行。参赛者为全国各地31个大中城市的31名棋手,一个城市挑一个(南京高源林因逾期赴会,作弃权论处,实际上只有30名棋手),可以说他们都是各地弈林的“一方诸侯”,棋艺都十分精湛。裁判阵容也声名显赫:裁判长是北京棋艺研究社的副主任王又庸,谢侠逊、彭述圣、林弈仙几位弈林老前辈出任第一、二、三副裁判长,陈松顺、谢小然、张德魁任裁判员。这次全国大赛,实际上成为几代名棋手的大荟萃!
谁将成为第一位全国象棋冠军?这无疑是全国棋迷最为关心也是最为热门的话题。论实力,当首推杨官璘。这几年来他威震南北,横扫棋坛无敌手,堪称第一国手。而上海何顺安、北京侯玉山也是棋力深厚,哈尔滨王嘉良、武汉李义庭等年轻新秀更是异军突起,他们都是桂冠强有力的竞争者。
比赛分初赛、复赛、决赛三个阶段。初赛分六个组,各阶段每位棋手和同组其他棋手各对弈两局。杨官璘过五关斩六将,显出超人的实力,初赛和复赛均获小组第一名,最终和上海何顺安、武汉李义庭、杭州刘忆慈、哈尔滨王嘉良、北京侯玉山诸名师会师决赛。
12月23日,六位高手进行了殊死拼杀的巅峰对决。杨官璘横刀跃马,直取刘忆慈,以当头炮七路马进攻对手的屏风马,占得当头后卖个破绽,兑车以马炮兵入局,逼得刘忆慈举手投降。次局二人战平。再战何顺安,二人只杀得天昏地暗,激斗正酣,杨官璘乘敌方双马失保之隙,弃象为饵,开动横直双炮,击毙何一马,何顺安棋局迅即土崩瓦解,缴械败北。两人再次交锋,握手言和。第三仗对北京侯玉山,侯玉山守棋功夫堪称上乘,中、残局功夫尤其了得。当年杨官璘在上海与之交锋,仅以4:2取胜。这次再度交手,杨官璘摆中炮七路马,侯还以屏风马进七卒。战至半酣,侯玉山已无斗志,只求和棋,于是主动邀兑,希望以自己的守棋功夫与杨官璘平分秋色。杨官璘洞知幽微,看到双方虽然子力相等,而己方局面略佳,相持下去,必以多兵占优,于是大施“锉功”,最终以多两兵磨败侯玉山。
杨官璘一路闯关夺寨,前三场均以一胜一和连克这三员老牌骁将,后面只剩下两个年轻小将了。杨官璘不禁暗暗松了口气:王嘉良、李义庭虽然骁勇,但毕竟比较稚嫩,自己应已胜算在握。
这时杨官璘夺冠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当时报纸上预测前三名将是杨官磷、何顺安和侯玉山。唯独窦国柱说:“东北有个小王很有希望。”他对王嘉良非常欣赏,两人在天津下过八盘棋,王五胜三和,所以窦才有此一说。
第四场即将交锋。和杨官璘一起进场的长春棋手赵振寰见杨官璘围了条崭新的围巾,就开玩笑说:“老杨,把脖子围紧一点,小心挨刀哟!”一旁与杨官璘熟悉的《北京晚报》的记者也提醒说:“老杨啊,小王的棋长进了,今非昔比,他赢刘忆慈才用十几分钟,二十来步,你可要多加小心,这一关不太好过。”杨官璘此时已连胜三场,再和一场就稳获冠军了,他说:“小王的棋是长了,比过去好多了,和我下盘和棋很容易,不过要赢我的话怎么也得三年以后。”
一向谨慎的杨官璘何以此时信心满满?此前,王嘉良与杨官璘切磋,无有一胜:在这次全国赛中,王嘉良初赛对蜀中名将刘剑青,头盘以车炮士象全对车马炮兵,此局也少刘三兵,但都侥幸成和。两人大小分相同,加赛一局,王嘉良才得以以小组第一名出线,复赛阶段王嘉良又受挫于侯玉山,居小组第二名。这样的成绩,与初、复赛均以全胜出局的杨官璘自不可同日而语。
正所谓天有不测之风云。杨官璘与王嘉良一场恶战,险象环生,差点阴沟里翻船!
一段时期以来,王嘉良的棋艺进展神速。对杨官璘之役,他做了充分的赛前准备,并与棋友对其左马盘河做了深入的研究,找出了破解的新着法,杨官璘始料不及。针对此事,后来王嘉良在自己的专集中写道:“1955年我负于杨官璘之后,感觉吃亏在布局上。我认为,当时南派强棋手,布局研究分析得比较成熟准确,后半局功夫又好,因此常有不败之势。为此,我专心从布局上下工夫,终于让我对上号了。”
两人甫一交手,杨官璘挟三连胜之余威,利用先行之利,急于想快速拿下首局,频频向对方发起进攻。精明的王嘉良则利用对手急于求成的心理,一改大刀阔斧、攻杀凌厉的棋风,将阵地守得滴水不漏,使杨官璘无机可乘,最后成车马双士对车马卒单象的官和之势,两人
只好握手言和。
第二局,王嘉良先行,布中炮,进七兵,挥车过河。杨官璘还以屏风马,走出了左马盘河的争先之着,谁知王嘉良跳马,挥车驱马.一步一步将先手扩大,以平车捉马的新着针锋相对,使杨官璘一直没有反先的机会。鏖战中,经过兑子简化局面后,成红方车炮双兵双相对黑方车马士象的局面。王嘉良多双兵,明显占优。又经交手,王嘉良破去杨方双象,最后以车炮兵构成杀势,纵使杨官璘残棋天下独步,至此已无回天之力。杀至74回合时,杨官璘不得已认输告负。
杨官璘为什么败在了东北小将王嘉良的手下?后来,王嘉良在他所著的《象棋前锋》中透露了玄机:他用当头炮进七兵对付杨官璘的左马盘河,将杨杀了个措手不及。在这次全国象棋赛中,王嘉良凭自己这招独创的“飞刀”连败杨官璘和刘忆慈,足见其杀伤力非同小可!
踌躇满志的杨官璘遭此一击,犹如当头挨了一闷棍,沮丧、懊悔使他彻夜难眠,精神大为不济?
12月27日进行最后一场的决赛。杨官璘的对手是年方19岁的后起之秀——武汉的李义庭。交手后,由于杨尚未走出上一场输棋的阴影,糊里糊涂地输了首局。
这一输,杨官璘的形势更为危急。但这盆冷水也把他浇清醒了,不能过多地在乎那些积分、名次了,要全心扑在棋局上!第二局,杨官璘先行,以中炮对屏风马,着着占先,以车换兵,将李义庭的兵扫得一干二净,最后以车双炮马三兵对双车马的绝对优势取胜,扳回一局,与李义庭打成平手。
此时,杨官璘成绩为三胜一负一和积7分,排名第一。而他的劲敌王嘉良二胜二和积6分,还有一场未下,对手是上海名将何顺安。这场比赛如果王胜则以8分夺魁,平则两人同分,王嘉良因曾胜杨官璘一局,也可夺冠。
这形势,不但杨官璘清楚,王嘉良也心知肚明。
最后一场王嘉良对何顺安,这两盘棋王嘉良只要有一盘和棋,就会拿到冠军。现在冠军离他近在咫尺,王嘉良不禁喜上眉梢。这时有位棋手马宽找到王嘉良,说:“祝贺你,这回你一定得冠军了!”王嘉良问道:“你为什么这样说呢?”马宽道:“何顺安现在无心恋战,他怎么下都是第六名。你不知道,过去他和杨官璘有嫌隙,不会跟你拼的:”王嘉良恍然大悟:“是这么回事。”马宽又接着道:“这盘棋你和了就是冠军,那还不容易?何顺安要是走五七炮,你就走一盘屏风马平炮兑车的布局,他来压马你退炮打车,他一平车你就退窝心马,他一捉你一打,双方不变就和了。”王嘉良觉得这主意不错。
下午比赛,何顺安果然走了五七炮,王嘉良还以屏风马,接下来退炮打车等一系列变化都按部就班,当何顺安车三平四时,王嘉良本应上士,使局势平稳,但他却按马宽教的着法退了窝心马。何顺安平车捉炮,王进马打车,暗想这盘棋要和了。没想到何顺安突施辣手:一车点入象眼,将王嘉良的马套上笼头,顿时将他半边江山控制住,使其动弹不得。王嘉良本以为胜券在握,毫无准备,队伍一下子就被冲得七零八落,不免手忙脚乱,只好拆东墙补西墙,穷于应付。何顺安招招紧逼,最后终于夺得一子而胜。
煮熟的鸭子居然从手中飞了!王嘉良痛失千载难逢夺冠的好机会,把首个全国冠军送给了杨官璘,心中的悔恨和沮丧,真是用任何言语都不能表达其万分之一!
王嘉良之所以痛失良机,与他的麻痹大意不无关系。他只看见杨官璘和何顺安在棋坛上是“死对头”,满以为这次比赛何顺安会“落井下石”,将杨官璘拉下擂台,却不知二人20世纪50年代初早在香港时就成了莫逆之交。特别是何顺安初到香港时,钱财被盗,生活无着,连吃饭都成问题,在走投无路之际,是当时初登香港象棋研究会会员赛冠军的杨官璘大动侠肝义胆,以“新科状元”的身份登高一呼,与何在南华体育馆举办了一场棋赛,售票所得悉数交给何顺安,才使他有钱离港回沪。何顺安一直对此事念念不忘,铭感五内。这次全国大赛杨官璘是否能夺冠,命运就掌握在他的手里,纵使从报答故人的角度来讲,他也不会让王嘉良一举而胜。更重要的是,何顺安乃沪上顶尖高手,在棋坛的地位仅次于杨官璘,只是由于多年肺病,身体欠佳,精力不济,所以才未在这次大赛的决赛中取得胜绩。以前,何顺安与王嘉良初次公开交手,以二负一和一胜败北,后来两人相约再斗六局,何顺安却以三胜三和全胜,因此,为保自己在棋坛的地位和名誉,这番战争何顺安也是势在必拼!
面对像何顺安这样的棋坛老将,王嘉良竞没有足够的警惕和重视,轻敌于先,待发现时大势已去,回天无力,与全国第一届冠军失之交臂,实在令人痛惜之至:从这里亦可看出王嘉良棋艺虽精,但实战经验却还相当稚嫩.怎能不吃刀挨宰?!
王嘉良落败后,杨官璘以三胜一负一和积7分的成绩成为第一位全国象棋冠军。由此结束了象棋界各地棋手称霸一方、“割地为王”的历史,产生了名副其实的全国棋王,在中国象棋史上树起了一座里程碑。
这次杨官璘夺冠,有人说是上海何顺安一箭定江山,拉下王嘉良,捧上杨官璘。当人们纷纷以杨之桂冠归功于何之际,大会副裁判长.昔年有“无敌中炮”美誉的林弈仙老先生却持有不同的见解。他说:“何顺安确实助了一臂之力。但杨官璘最后一仗,如不能击败小神童李义庭,依然不能问鼎。不过,话还可这般说,杨官璘即使这一届未能加冕,但以他的实力与历年来的战绩,也理当是首屈一指的顶尖儿人物。”
林弈仙又说:“杨官璘的棋艺,开局、中、残功夫俱臻上乘,跟周德裕相比,实在难分高下。若单就战绩来说,那么,“七省棋王”还逊一筹!记得30年代,周德裕南征北战(作为华东主将,对华南、华北两场埠际大赛,成绩俱优)声誉甚隆,但他有一次在广州轮战广东三个'天王’,虽然压倒了卢辉与冯敬如,可是碰到龙头黄松轩(黄系'广东四大天王’之首,另一位是李庆全,病故于1933年),不仅难占上风,并且在近二十局的角逐中,还多输了一盘棋,而杨官璘这几年在上海轮番大战董文渊、何顺安与朱剑秋'华东三杰’,俱能保持优势占上风,其中犹以何顺安之失利,像卢天王受挫于周德裕一样,近20仗中,竞难以一破杨城.可谓无独有偶了……”
1956年杨官璘夺得首届全国象棋冠军,不由感慨万下,咏诗言志,其诗《参加第一届全国象棋赛有感》曰:
犹记当年落魄时,千疮百孔有谁知?
今朝一发春雷响,雨雨风风洒战衣。
全国夺冠,意味着“杨官璘时代”达到了巅峰。
第十八章:弈林称王
首届全国象棋锦标赛结束后,杨官璘在北京逗留了两天。一天夜里,棋友董齐亮找到杨官璘,邀他相弈。杨官璘看了看时间,说:“时间不早了。改天再下吧!”不料董齐亮棋兴正浓,说:“那下一盘也行:”杨官璘不好扫他的兴,只好摆开棋子杀将起来。杨官璘不下棋则已,一下棋则一丝不苟,极其严肃认真,无论台上台下都是如此。
两人酣战一个多小时,已是各剩车马士象的残局了。但杨多一兵,且董边马受制,遂说道:“我没兴趣走残局,现在你只多我一个兵,子力相等,和了吧!” 杨官璘不同意,说道:“我最喜欢走残局:下棋而不走残局就太没意思了。虽然现在我只多你一个兵,但我仍有信心赢。”董齐亮打了一个呵欠说:“又不是公开赛,何必当真?!”杨官璘正色道:“我下棋从不儿戏!公开赛虽然要对观众负责,但私下对局也要对自己负责。只要拿起棋子,我就不是我,而是象棋。”董齐亮无奈,苦笑着说:“实在太晚了,宿舍都关门了,回去怕打扰别人,我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杨官璘不依不饶:“一开始我就跟你说过时间不早了,你偏要下现在还没下完你却要走,哪有这样下棋的?不行!一定得分个胜负!”董齐亮无法脱身,只得打起精神与杨官璘斗磨残局,最后以失败告终。
后来,董齐亮逢人就讲:“杨官璘真是个棋魔,轻易沾不得,只要杨官璘多你一个兵,你就休想赢他!”
杨官璘从北京凯旋而归后,广州棋坛休养生息了一段时间,于1957年2月邀请新科全国亚军王嘉良和北京名手侯玉山到广州作棋赛表演。以前,何顺安、屠景明、李义庭、罗天扬等人也曾受邀请参赛。王嘉良也想看看自己的实力到底怎么佯,更想报上次失冠的一箭之仇,于是欣然接受了。王嘉良先到北京,携同侯玉山一起去广州。
这次广州邀请北方两位名奖的条件是包路费、包吃住,另外每人给200元钱的酬劳,就像现在的出场费。侯玉山得知这个情况后,跟王嘉良说应该多要一点,王嘉良道:“既然已经同意去,就算了吧!”
王嘉良两人5月份来到广州,被安排在新亚大酒店住下。不料王嘉良这个北方大汉不适应南方的气候,竟然中暑了,又吃不惯广东的饭菜,吃一口就反胃直吐。侯玉山跟邀请赛的组织方面说,小王吃你们的饭病了,可能是不习惯。广州方面本来早已定了两人的伙食标准,由于王嘉良这么一病,就让他们想吃什么自己要,实报实销。
5月12日,比赛正式开始。广州方面出阵的依然是王牌搭档杨官璘和陈松顺,侯玉山和杨官璘的第一局,半个多小时就和了。但陈松顺这次却大跌眼睛,一上来就连输三局,直到第四局才赢了王嘉良,同时侯玉山也赢了陈松顺,此时,客方以9∶7领先。广州棋迷大为担心,甚至有悲观者叹道:看来这次广州队凶多吉少了!
在陈松顺节节失利的情况下,杨官璘一柱擎天,每战非胜即和,因此,双方的比分一直难以拉开。战至第八局,双方终于以10∶10拉平。其后,14平、16平,至第九局还是18平。
这时广州城也被杨、王二人搅得沸沸腾腾,每天到现场观看大盘讲棋的观众多达两万人,中央的新闻社还进行了现场拍摄,这场棋赛之所以如此轰动,主要是因为杨官璘和王嘉良是全国象棋赛的前两名,大有南北棋王对抗赛的意思。
这番南北棋王大会战,杨官璘对王嘉良、侯玉山均四胜二和,一人独得20分;陈松顺对王嘉良二负四和,对侯玉山一胜四负一和积7分。客队侯玉山积11分,王嘉良积10分。这样,主队以27∶21获胜。杨官璘再次以高超的棋艺,捍卫了自己的冠军尊严,也守住了广州“棋城”的声誉。
杨官璘夺冠之后,自然是树大招风。这边王嘉良、侯玉山攻城的硝烟未散,又听惊天鼙鼓动地来。首届全国象棋赛的第三名刘忆慈和第四名李义庭联袂而来。刘忆慈有“刘仙人”之称,一招’'仙人指路”的开局使得出神入化。棋坛名宿谢侠逊曾这样评价道:“平心静气,不躁不急;八面布置,稳扎稳打;稍一失势,仍易求和。”李义庭虽是后起之秀,却已辉耀于棋坛,其实力令杨官璘、陈松顺这样的顶尖高手也不敢小觑。
7月13日,比赛开始。14日.刘忆慈会战杨官璘,他祭起“仙人指路”的法宝,单兵进七,杨官璘上马迎对;刘忆慈再拱一兵,杨官璘知道对方有备而来,于是上象静观其变。刘忆慈对此局的各种变化早了然于胸,运炮将杨官璘的左翼困住,又渡兵过河钳死杨官璘的马,再用炮轰卒,最后竞净多三兵,这时杨官璘外围已散,刘的一个兵肆无忌惮,左拱右拱,竟将杨官璘的一匹马困死,杨官璘至此只好认输。台下的观众先是愕然,继而轰然叫好。这局棋仅下了1小时20分钟,杨官璘就告负,这是他多年来少见的速败之局。一时间,“刘仙人”的“仙人指路”轰动羊城。
继打败杨官璘之后,刘忆慈义在第五局比赛中击败陈松顺,更引得广州棋迷议论纷纷:难道刘忆慈的“仙人指路”真的就无可抵挡,连号称“魔叔“的杨官璘也无法可施?每晚令逾万棋迷观众揪心不已。
其实,“仙人指路”的开局也片非刘忆慈昕独创,一些象棋名手对它都比较熟悉一尤其像杨官璘、陈松顺久闯江湖、身经百战的一代棋王,对供局可谓是无一不通,无一不晓!但刘忆慈精研“仙人指路”.将其演绎得出神入化,遂成为克敌制胜的一件法宝。
杨官璘、陈松顺相继失利后,各自研究破解之法。在第十局时,刘忆慈故技重演,被杨官璘一记当头炮所破,接着陈松顺也用过宫炮破了刘忆慈的仙人指路。
既破了刘忆慈的法宝.杨官璘接下来便势如破竹第四局时.杨官璘先行,他以当头巡河炮对刘忆慈的屏风马。当刘忆慈有炮左行轰车时,杨官璘奇兵突出,以车换马炮,仅以一过河兵就将刘忆慈半边江山封庄:左车直不能出,横不能动。杨官璘虽少一车,但各子前呼后应,有如一体,叫刘忆慈无隙可攻,以致坐拥双车双马双炮却旧无法化解杨官璘的精妙杀着而败北!
在这次对抗赛中,杨官璘以一胜五和战胜武汉李义庭,对刘忆慈四胜一和一负,积得16分居首。陈松顺则积12分,李义庭11分,刘忆慈9分。最终主广州队以28:20的成绩再次打败强敌的进攻。
1957年.全国棋类锦标赛在上海举行。这场比赛分两阶段举行。第一阶段为分区赛,于10月10日开始。杨官璘和陈洪钧分在武汉赛区,有来自武汉、成都、南宁、贵阳、长沙和、城市的棋手,但出线的名额只有4个!
在其他6个棋手中,杨官璘认为只有武汉的李义庭对己构成威肋。谁知在比赛中,却遭到了川将的顽强阻击。他初战成都陈德源,布局未毕便遭“丝线拴牛”之灾,痛失一炮,最后勉强成和;接下来再斗成都陈新全,两人大斗残棋,杨官璘一车双卒无士象对陈的车卒单士,本以为胜券在握,却被逼兑车,与陈新全单卒单士和棋;第三局又与重庆刘剑青频频兑子,演成和局;第四场还是斗川中棋手,乃重庆的罗应远,酣战至中局,杨官璘捉住对方的一匹马击杀之。罗应远大痛,欲报一箭之仇,狠追杨官璘的马不放,杨官璘不愿弃马,与之周旋。罗见斩马不成,突袭双象,最后从容以车马炮成杀。
川中的几位悍将大出杨官璘的意料,大有“蜀道难”的感慨。但他毕竟棋道高深,非常人可比,在武汉赛区,杨官璘战胜了包括李义庭在内的各地棋手,积分稳居前列。1957年10月29日,分区预赛结束,武汉区杨官璘、李义庭、陈洪钧、袁乜子四人出线,取得复赛资格。
1957年11月8日,全国棋类锦标赛第二阶段在上海举行。象棋类参赛的有广东杨官璘、陈洪钧,哈尔滨王嘉良,上海朱剑秋、徐天利,武汉李义庭、袁乜子,杭州刘忆慈,天津马宽,温州沈志弈,沈阳任德纯,江苏常熟惠颂祥,兰州管必仲,两安王羽屏,郑州庞风元,辽宁省旅大市李小村,乌鲁木齐晏宗晋.共17人。
初赛遇到川中悍将的强烈阻击后,杨官璘提高了警惕。能跻身全国象棋大赛,皆非泛泛之辈,均乃一方诸侯,自己岂可以凭名气一搏天下英雄?于是找来所有对手的经典对局,精心研究其布局棋路,寻找破敌之招一
决赛时,杨官璘对不同对手祭出了不同的“杀手锏”。在对乌鲁木齐的晏宗晋时.他针对对手不熟悉南国棋路之软肋,祭出了广州棋坛皆知的“厚记局”,仅25个回合就将对手挥于马下。
这“厚记局”是什么杀着,竞有如此威力?这里面还有一段小故事。
“厚记”原是广州的一间茶室,位于广州解放中路绒线街,由于老一代两广棋王陈镜堂居此不远,常与棋友在此饮茶下棋,时间长了,“厚记”慢慢变成广州棋手的聚会之所。若论历史,广州几代棋王几乎都曾在此以棋会友。此间棋友经反复切磋,在古棋谱《橘中秘》里的“顺炮横车破直车沉底炮局”中,拆出第十回合不走平车而走进车之法。此招可纵窝心炮左右打车而且暗胁对方底象,因它出存厚记茶室,故被棋友们称为“厚记局”。
因此,在与晏宗晋对局时以“厚记局”攻之,晏宗晋不识来犯之敌,照谱双车渡河,被杨官璘一记窝心炮,炸得双车晕头转向,被迫以一车兑二子,杨官璘叶底偷桃。小卒过河,竞将敌方的炮给拱翻,逼得晏宗晋弃城投降。
接着,杨官璘以屏风马双过河炮打败兰州管必仲。在对弈郑州庞风元时,杨以中炮进七兵对屏风马过河炮,这是他的拿手好戏。将庞凤元死死困住,动弹不得,最后不敌败北。
这次全国象棋锦标赛,杨官璘大获全胜。他先后胜了沈志弈、朱剑秋、任德纯、陈洪钧、晏宗晋、管必仲七员虎将,又平其他九将,16场比赛,杨官璘竟未败一局,以23分高居榜首,蝉联全国冠军。
杨官璘再一次以无可撼动的实力证明了自己在棋坛的巅峰地位:
覃剑秋曾这样评论杨官璘的棋艺:“杨官璘的棋艺成就,在于他像穿山甲一样,不断地往前钻。在中国象棋史上,还没有人像杨官璘那样系统地苦心拆棋。他把象棋当做一门艺术,并将它科学化了。”
第二次全国夺冠征尘未洗,杨官璘又迎来了一次大规模的穗、港棋赛。
1957年冬,香港棋坛四员大将曾益谦、黎子健、梁庆全、阮雄辉联袂来穗,挑战广州棋坛。这时曾益谦任《大公丰艮》象棋主编(杨官璘由于赛事太忙,已于1957年夏辞去为该报撰写棋评的工作),黎子健任《文汇报》象棋栏目主编,两人不久前组成“广漠、大公棋队”,参加香港公开团体象棋赛,击败了拥有曹悦强、陈恒汝等实力强将的“天生队”,夺得冠军队的称号。梁庆全在广州读小学时,便与陈洪钧一样崭露头角。到香港后,棋风酷似天王冯泽,被棋友亲切地称为“泽仔”;而阮雄辉则是1956年全港象棋公开赛冠军,同年到广州,与甲组冠军朱德源打成平手,可见其实力非同一般。
这四名香港棋手来势汹汹,广州方面自然不敢轻敌,于是派出杨官璘、陈松顺、朱德源、陈洪钧上阵迎敌。
棋赛从12月7日开始,“泽仔”梁庆全首对杨官璘。杨先手,摆出中炮巡河横车,这是他的杀着,不知击败过多少对手:“泽仔”还以屏风马,接着又是一步变着,使杨官璘措手不及,局面由此一变,由守变攻,且多出杨官璘一炮。如果再获一马,此局便胜。梁庆全心中窃喜,不料稍一走神,便走了步臭棋,被杨官璘扳回劣局,最后兑子成和。
首战散场后,杨官璘见势不妙,当夜与陈松顺等人紧急召开棋艺研讨会,摸拆对方的棋路。经过集体研究,终于找出了对付梁庆全的着法,大伙这才松了一口气。
次日晚,朱德源对阮雄辉,阮又效法梁庆全对杨官璘的中炮巡河炮,朱德源即按研究出来的着术与之应对,弈成和局。
朱德源战和了阮雄辉之后,香港队知道广州方面已有破解之法,便不再搬演屏风马横车对抗中炮巡河炮横车局了。曾益谦于是改用屏风马进三卒,逼和了杨官璘的中炮过河车局。
梁庆全在开赛之初,锐不可当,第一晚令杨官璘险象环生,第二晚更是战胜了陈松顺。可是余勇不长,在第二轮时,陈以绵密的着法击败梁。陈、梁二人共对四局,陈松顺二胜一负一和告捷。最后,广州队以总分77∶51击败了香港队。
第十九章:狼烟再起
广州是群雄争霸之地,对于杨官璘来说,更是他下棋的理想场所,经过慎重考虑后,他决定将全家搬迁到广州。1957年仲秋,杨官璘回到故乡凤岗镇塘沥村,与家人商量搬迁事宜。当要离开生他养他的故乡时,杨官璘内心充满了矛盾和伤感。家乡的山山水水、排屋碉楼,这时都变得异常亲切而美丽,往事历历浮上心头。他忘不了爷爷抱着自己在大榕树下观棋的温馨,忘不了年幼在乡下称王的畅快,忘不了在煤油灯下钻研棋谱的乐趣,忘不了一根扁担一条麻绳肩风挑雨的辛酸,更忘不了在那艰难困苦的岁月中一家人相依为命的日子……真是“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现在,自己要走了,将要告别这块深情的土地,告别朝夕相处的父老乡亲,他心中充满了依恋与不舍。
这时,他已是享誉全国的棋王,但在乡亲们的眼里,他还是那个亲切而少言的乡下裁缝,那个“手车衣,口对弈,挑起扁担背象棋”的棋痴。当乡亲们得知杨官璘要迁走的消息后,纷纷前来道别。有人惋惜,但更多的是理解与支持。有人说道:塘沥这个地方太小,困不住你这条龙,要飞就飞吧,飞得越高越好,给我们塘沥人争光!
搬到广州这个繁华的大都市,杨官璘不由感慨万千,自己从穷乡僻壤搬到省城,从昔日的江湖棋客成为如今的国家象棋教练、全国冠军,这都是托共产党的福啊!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杨官璘郑重地声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1958年4月,杨官璘如愿人党,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
到广州定居后,弈林中的事更加繁杂,杨官璘感到身心疲惫,决定休养生息一段时间。这时他还要与陈松顺共同主编《象棋》月刊。
《象棋》月刊创刊于1956年5月。杨官璘在其发刊词中这样写道:
“中国象棋有着悠远的历史,它和国际象棋是世界上拥有最多的群众的一对兄弟棋种。中国象棋以自己独特的民族形式和优良的艺术传统,培养人们以勇敢的战斗精神、坚强的斗争意志、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和丰富的想象力,因此,它是一种充满斗争性和富有创造性的、训练人们思考能力的艺术。很长时间以来,它一直为广大的群众所喜爱。随着社会主义建设的迅速发展和人民文化生活的不断提高,中国象棋艺术也正蓬勃发展,可以预见,中国象棋艺术将会取得前所未有的成就。”
《象棋》的创刊就是为了适应社会主义建设新形势下的要求,适应广大人民日益增长的文化生活的要求,希望能够在读者们的共同努力下,在丰富人民群众的文化艺术生活上,在发扬中国象棋的优良艺术传统上起一些作用。
其实早在1954年,杨官璘应香港梁羽生之约,每天为(《大公报》撰写棋评,每月有75元稿费,一年下来有900元的报酬。这在当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后来,由于赛事太过频密,稿子就少了许多,但他仍坚持给《大公报》写了一段时间。当创办《象棋》月刊后,他毅然辞去了给《大公服》写棋评的工作,在精研棋艺之外,精力全扑在《象棋》月刊上。
《象棋》杂志的创刊领全国之先,当时的中共广东省委宣传部部长吴南生极为重视。作为一个领导兼棋艺爱好者,他在百忙之余还亲自审稿,同时还派了一位处长掌管出版事宜。而杨官璘、陈松顺则负责所有技术工作。
由于《象棋》月刊是中国当时唯一的一本象棋杂志,故深得全国广大棋迷的喜爱,发行甚广,每天都接到不少全国各地读者的来信,最多一月竟收到100多封!杨官璘是每封必复。从1956年起至1966年《象棋》杂志停刊,杨官璘给读者回信竞多达10000多封,花去邮资1000多元!后来有人问杨官璘道:“给读者回信既费神又没稿费,还要倒贴邮资,你图个啥?!” 杨官璘毫不后悔地说道:“我是个棋人,推广和普及象棋知识,是我一生最大的心愿。只要能帮棋迷解决一些实际问题,提高他们的棋艺水平,倒贴1000多块钱算什么?”
杨官璘对读者倾注的心血并没有白费。如上海棋坛大将于红木就得到过杨官璘的悉心指点,受益匪浅。
当时于红木还在小学念书,非常痴迷象棋,遇上一个棋局不懂,于是写信向杨官璘讨教,杨官璘不嫌其幼稚,耐心地回信指导。在杨官璘的书信辅导下,于红木跨进了象棋世界的大门,并最终成为沪上棋坛的一员大将。
杨官璘悉心打理《象棋》月刊的同时,每天上午还与陈松顺在文化公园辅导棋迷,下午则轮流应众。
1958年3月,广州棋坛烽烟再起:广州市组织了甲组象棋友谊赛。3月15日举行了初赛,26日晚比赛结束。李旭英、张镇峦、彭树荣及初露头角的蔡福如分获前四名。
这时不知是谁出了个主意:让广州甲组前四名联手攻打杨官璘!
杨官璘收到战帖后欣然应战。
4月1日下午一时许,广州文化公园上演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好戏:广州甲组四名顶尖高手联斗全国状元杨官璘!
在比赛前,这四名骁将仔细研究了杨官璘的棋路风格和他的几招杀手锏,并做了周密的战略部署。
首战,联军摆起阵势,以暴风骤雨之势挥兵猛攻。但杨官璘不为所动,稳坐中军帐,以屏风马进七兵,士象齐上,将大帅守得严严实实,令敌无隙可击。联军见久攻不下,阵脚浮动,杨官璘见机而动,乃驱中兵渡河,击破联军连环马。联军见势不妙,只好忍痛割马,集重兵猛袭杨官磷左翼。不料正中杨官璘布好的八卦阵,连削带打,杀得联军无招架之力,露出空当,杨官璘挥七路兵直捣空穴,又架重炮狂轰,只炸得联军土崩瓦解,遂攻下一城。
联军首战受挫,锐气大失,在第二局时不敢强攻,杨官璘也稳打稳扎,不给对方可乘之机,结果联军以马双兵士象全对杨炮卒士象全弈成和局。杨官璘于是一胜一和取胜。
杨官璘战胜广州甲组四巨头,引得老友陈松顺技痒。两人自1955年十局大战后,这两年多来都是联手对外,人称“黄金搭档”,鲜有败绩,但从此二人却很少过招了。这时陈松顺兴起,棋迷自然是高兴不已,力促美事。于是在战败广州甲组联军的当晚,二人在广州文化公园交兵鏖战。
此役分两局。首局杨先行,乃布中炮、巡河炮,陈松顺还以屏风马,进七兵。中局后,陈一度领先,杨官璘见局势不利,于是改变策略,见子兑子,与陈松顺打起消耗战,有效地消灭了对方的有生力量,陈松顺见胜利无望,于是罢兵言和。
次局陈松顺先手,摆中炮进中卒,气势汹汹,杨还有以屏风马进三兵。陈松顺于是猛扑中路,用连环马急攻,杨官璘顶烟冒火,光炮击毙对方一个边兵,一下取得多两兵的优势。这时陈松顺车炮士象全杨官璘则车炮双兵士象全,陈松顺毫不畏惧,将棋局守得犹如铁桶一般,杨官璘久攻不下,无可奈何,又握手言和。此役两局战平,双方皆大欢喜。
当时,广州正筹建化肥厂,缺少资金。老天王卢辉得知后,找到杨官璘、陈松顺商量道:“广州建化肥厂缺钱,我们不如来搞几场义赛,把收入所得全捐给政府建化肥厂。”
杨官璘、陈松顺听后,大为高兴,说道:“为国家出力,是我们棋人的职责和义务。于是和卢天王一起策划操办起义赛的事情来。”
1958年4月8日晚,义赛在广州文化公园举行。
卢天王此时已纵横棋坛40余年。他所创的卢家“五七炮”,在棋:二可谓是声名霍霍。他首先斗杨官璘,在屏风马进三兵中忽出新变,杨官璘不料有此着,只得见招拆招,最后苦斗两小时成和。
次局,卢辉使出看家本领“五七炮”,想败杨官璘于城下,不料此招正中杨官璘下怀:原来他已把此局拆得滚瓜烂熟。但见他屏风马芒三兵阵中连出退炮、打马、进炮、封车,步步进逼,逼得卢天王手忙脚乱,只得以车拱炮,顿处下势。这时却突见杨官璘用车杀士,卢天王一愣,不知杨官璘何以出此怪招。观众也大惑不解,以为杨官璘想与卢天王战和。正纳闷间,只见杨官璘势如破竹,吃马灭卒,将卢天王折于马下。
原来杨官璘见卢天王阵脚松动,怕他趁机收缩兵力,于是果断出击,一阵急攻,只杀得卢天王无还手之力,败下阵来。
次晚,卢天王又大战“华南神龙”陈松顺,两战皆和。
两晚义赛收入颇丰,但捐给化肥厂又嫌少了些。这时卢天王杀得性起,于是约定再来一轮三人循环赛。
4月12日晚,杨、陈、卢大会战开始。卢天王精神抖擞,提刀上马,飞阵而出,大战杨官璘,他改变过去“得先必用五七炮”的作风,演出先手屏风马进七卒开横车的布局。杨亦挺七兵、上左马、补右象、右炮过河予以应战。二人枪刺剑挑,拳来脚往,只杀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战至中局,杨官璘将阵法一变,上屏风马、横直车、双炮过河,发动攻势。卢天王扑右马,开动横车针锋相对。进人中残阶段,卢走“炮六平七”欲兑子谋和,杨官璘不为所动,却挥动右车掩杀。卢见机行事,将右炮平一沉底,炮锋直指杨的左翼,并锁兑杨的二路车,集中车双炮进攻杨的左方阵地。杨官璘一时大意,轻进左马,卢即抓紧时机炮轰底象,逼杨兑子,进车对方卒行,以车双卒双士的优势兵力,猛攻杨官璘的单兵双士单象,杨官璘使出看家本领,在卢天王准备发动最后的总攻之前,巧妙地以老兵破士,逼和卢辉。
卢辉战平杨官璘,士气大振,次日晚又挑灯夜战陈松顺,竞又杀得不分上下,握手言和。下得阵来,杨、陈二人不由慨叹道:卢老天王真是宝刀不老啊!
由于战事太紧,大家都感体力透支,于是休兵两晚。4月16日晚,征烟再起。杨、卢依然对头阵。是局杨官璘先行,他使了一招“仙人指路”,卢辉挺兵对攻。杨再架当头炮,卢则跳屏风马。杨起中卒,卢辉不理,右马轻进,中部空虚,杨官璘趁机两卒渡河,拱掉对方一炮,卢辉顿时陷于被动,杨官磷乘胜追击,接着又吃掉卢辉双士,天王不敌,败下阵来。
混战至第八局,杨官璘与陈松顺狭路相逢,双方一开局便紧锣密鼓,虎视眈眈地严阵以待,厮杀到中局,二人杀得性起,将全部主力投入到战斗,杨官璘开始以当头炮、右直车、进七卒的布局进攻,陈松顺则以屏风马、左直车、进七兵针锋相对,一时间只见楚河汉界炮声隆,棋枰局格硝烟飞。战至第十回合,陈松顺突出怪招,炮二退一,杨官璘一时捉摸不透对方意图,将棋子布得密不透风。陈松顺催军急攻,杨官璘亦不甘示弱,亦鼓勇竭力拼杀。只见双方妙招层出不穷,棋势变幻奠测,风云激荡。
两人酣战至第46回合时,陈松顺错走“车二进一”,杨官璘岂肯放过敌人的漏洞?于是退车吃炮,陈的局势急转直下,杨官璘乘胜追击,步步紧逼,招招凌厉,咄咄逼人。陈且战且退,慌乱中再误“炮七平八”的漏着,被杨官璘抓住空当一招毙命!
此次杨、陈、卢三王大会战,最终以杨官璘二胜四和,陈松顺一胜一负四和,卢辉四和二负落下帷幕。
正所谓盛极则亏,否极泰来。杨官璘雄踞广州棋坛两年多无战败纪录,想不到在这年的“五一”国际劳动节时被两员小将打破。
这天杨官璘参加劳动节欢庆游行回来后,甚是疲惫。晚上应战广州象棋甲组联赛亚军蔡福如和季军朱德源。这时蔡福如年方十九,血气方刚,棋法剽悍,只是经验还未够老道;而朱德源老谋深算,这两人一个敢打敢冲,一个阅历丰富,强强联手,真可谓是相得益彰。杨官璘强打精神,但脑袋里像灌了糨糊,晕晕沉沉,竟连败两局。保持近三年不败的纪录竟毁于朱德源和蔡福如之手!
这边“内战”才偃旗息鼓,“外敌”又来入侵。5月中旬,上海的何顺安、江苏常熟的惠颂祥联袂来穗,向广州棋手搦战。
惠颂样(1916—1994年)出生于历史文化名镇江苏常熟吴县术渎镇,自幼酷爱象棋。1935年,在“象棋总司令”谢侠逊担任总裁判长的苏州、无锡、吴江、昆山、常熟五市县象棋赛中,以不败战绩勇夺第一。他棋风稳健细腻,擅长“仙人指路”局法,曾用此招击败过有“刘仙人”之称的刘忆慈,中残局功力深厚。在1957年全国个人赛上胜王嘉良,平杨官璘,最后夺得全国第四的佳绩,进人象棋国手行列。
既然有敌上门挑战,广州棋坛岂能高悬免战牌?于是派出杨官璘、陈松顺这对黄金搭档出战。
这场名为“广州、上海、常熟象棋名手赛”于5月18日晚开锣。首战是杨官璘与何顺安进行对决,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二人一上阵便大打出手。只见棋枰上形势变幻多端,各种妙着层出不穷,看得台下的棋迷们眼花缭乱,心驰目眩。二人激战到最后,杨官璘缺象少兵,形势险恶,这时何顺安一时操刀手软,被杨官璘以马换炮.逼成和棋。
首战险遭败绩,杨官璘惊出一身玲汗.不由倍加小心。次场他应战常熟惠颂祥。惠颂祥在首战中曾败给陈松顺,这次与杨官璘对弈就更为谨慎。他一上手就突施奇兵,放弃自己的杀手锏“仙人指路”而架中炮遥轰,中局后以车欺车,暗伏连环杀着。杨官璘使出浑身解数,也只有招架之功,几无还手之力。惠颂祥越战越勇,忽使出一个怪招,突然弃马,挥车急攻,迫得杨官璘弃子相兑,杨官璘这时凶险异常。惠颂祥见胜利在握,更是士气大振,全军急攻,心切之下走了一漏着,杨官璘法眼如炬,一炮轰过,将惠颂祥一子轰得尸骨无存,惠颂祥再无进攻之力,只得放弃攻城,罢兵言和。
这边杨官璘两度苦战成和,而陈松顺却捷报频传,连斩惠颂祥、何顺安于马下,两战皆胜。这让杨官璘松了一口气,庆幸主队没有全军覆没,但无形中也给了他压力:自己还无一胜算!
第三仗杨官璘依然斗何顺安。他求胜心切,摆起当头炮抢攻。何顺安毫不示弱,强力反击。两人恶战20多回台,何顺安突然弃马,运双车架炮,这时杨官璘隔河打中兵,准备乘势将军。何顺安竟然不管不顾,直挥中炮,过河还将。这时他只要以车砍炮便可大功告成,他却鬼使神差般退炮过河自守,杨官璘长松口气,立即兑子,最后以车马兵对车炮兵成和。
杨官璘三战未开花一朵。这夜.陈松顺大战何顺安也未能取胜,双方战和,但接下来一盘却败给了何顺安;而杨官璘同场也未能战胜惠颂祥。至5月23日双方下完4轮,杨官璘依然未胜一局,全部战平。幸亏陈松顺有两盘胜绩,主队这才略略占先。
杨官璘苦战几日,竟未尝胜绩,这是他象棋战史上鲜有的。故令他非常郁闷,于是提议休棋一天。
5月24日,杨官璘闭关拆棋。何顺安、惠颂祥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杨官璘拆棋之深透,在棋坛可以说是无人不知,也无人能出其右。曾有人这样评价:只要你的棋被杨官璘拆过,就休想再赢他!
次日,广州队摘去免战牌,双方鏖战再起。
第一战杨官璘与惠颂样对决。
惠颂祥先行,他使了招五七炮,杨官璘还以屏风马。他发现惠颂祥中盘的杀伤力很强,于是大施“锉功”,采取积小胜为大胜的策略,起手便杀了对方一兵,不急不躁地软磨。但惠颂祥却有些急不可待,乃飞炮过河。杨官璘见对方欲三子归边,于是发炮过河,扼卒行,然后车马过疆助阵,全军反扑。这时惠颂祥大军远征在外,城内空虚,想回兵相救已来不及,只得举旗投降。
5月28日,两人再弈。这次杨官璘毫不客气,拿出自己的杀手锏——以当头巡河炮对对方的屏风马。
这个布局,杨官璘数年来反复拆解,早已将它演变得出神入化,连每一着棋有多少变化都摸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果不其然,只杀得几个回台,便一马踏死对方中兵,打开了惠颂样的门户.后面的主力一拥而人,两军混战,至第39回合时,杨官璘擒住对方敌首,惠颂祥不敌再败。
之后,杨官璘再平何、惠二人,陈松顺亦平何顺安,二人再次联手打败了强敌。
这次穗、沪、常三地象棋名手赛,个人成绩如下:
广州杨官璘三胜九和,积15分;
广州陈松顺四胜二负六和,积14分;
上海何顺安一胜二负九和,积1 1分;
常熟惠颂祥一胜五负六和,积8分。
因此,杨官璘再次以不败战绩雄踞榜首,夺得冠军。
总体而言这场比赛进行得非常激烈,客队棋手在开中局的攻杀常有精彩之处。如何对杨的一局、惠与杨第二局的弃马局,这些凶着令曾获两届全国象棋冠军的杨官璘也穷于应付,险象环生。虽然每次都被杨官璘化险为夷,但何顺安与惠颂祥的棋法业已震惊整个羊城棋坛。
正所谓树大招风。杨官璘两次在全国夺冠,国内有些棋手自然不服,总想和他—决高下,谁能打倒杨官璘,谁就争得了天下第一的宝座。
何顺安、惠颂祥折戟沉沙羊城后不久,武汉李义庭、沈阳任德纯又兴兵来犯。
1958年8月23日,穗、汉、沈棋手赛于广州文化公园茶圃康乐场举行。主队战将依然是杨官璘和陈松顺。
这年李义庭年方二十,棋艺早已名噪江湖,有如旭日东升,已隐隐成为杨官璘的劲敌。任德纯与李差不多年纪,亦非等闲之辈一他8岁学棋,9岁便在乡下称王,十几岁便名浦沈阳。这两员小将南征广州,町谓是雄心勃勃。李义庭更是放出豪言:“我们这次来,就是要打破杨官璘的不败纪录!”此言一出,轰动广州棋迷,当晚观众多达两万多人,广州电台也到现场作同步实况转播。
首战是杨官璘对李义庭,第一局杨官璘先手,最后战得子力相等在有可能和局的情况下,杨官璘以旺盛的斗志,运用极其细腻的巧妙残棋功夫,以剥丝抽茧的手法,步步进逼,苦战四小时.最后以车炮卒士象全战胜了李义庭的车驴士象全。
陈松顺与任德纯之战,则给人以不同的感觉。双方大刀阔斧,拼命对杀,陈一变阴沉作风,以迅速矫健的手法出击,先重点突破任的右翼腹地,然后加强左方和中路的攻击,集中车马炮威力,使任措手不及受挫。
第二轮比赛比第一轮更为紧张激烈,都演成短兵相接肉搏之势。
第一局任德纯以单提马应陈松顺的先手当头炮,迅速展开对攻,中变以后,双方都集中兵力在一边,形势变得十分紧张,任弃炮取中卒,扩大了先手,继以“兵一进一”加强对陈左翼的威胁,进而马踏陈松顺的中心士,使战况进入高潮。陈久经沙场,洞悉敌意,于是用同线车边续兑子解围,再乘机出马扫兵,最后双方在子力薄弱的情况下,握手言和。
第二轮,李义庭先行,他欲报一箭之仇,于是摆出当头炮,直接威胁杨官璘的中军帐,杨官璘还以屏风马,二人拳来脚往,互相抢攻,一时间刀光剑影,只打得楚河汉界尘土纷飞,扣人心弦。
恶战之际,杨官璘乃弃士象,主力全出,狂攻敌方阵地。李义庭以牙还牙,杨官璘走哪步棋他就跟着走哪步棋,一时间双军混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杀得不可开交。李义庭的几个大将围着杨官璘的老帅转个不停,外人看得惊心动魄。杨官璘不为所动,拱兵过河,破掉对方一象,李义庭见势不好,忙回车护驾,但为时已晚.杨官璘挺兵再进,挥炮过河,接着大帅左摆,以辅炮兵乃成绝杀,李义庭无法相救,只得又弃城政北,
连日厮杀,双方都感疲惫,于是决定罢兵休息一晚,次日再战。
8月26日晚,两员小将大发雄威,李义庭以五八炮轰败陈松顺,杨官璘对任德纯太过轻敌,竟被任的九路卒长驱直人,拱翻一马,无力再战,只好弃子认输。
接下来几仗,杨官璘、陈松顺两战均成平手,六轮战下来.主队仅以一胜之局微微领先。
两员小将如此剽悍,大出广州棋迷的意料,不知到底鹿死谁手,都捏了一把汗。
9月8日.杨、李再次交锋。杨官璘先手,摆中炮巡河炮猛攻对方阵地,李义庭以屏风马相守,但杨官磷攻如烈火,突破其右翼,然后一车双炮叉强渡过河,打得李义庭无招架之力,遂曳戈而逃。那厢陈松顺却负给了任德纯,但广州队还是占领先地位。
9月9日.双方作最后一轮殊死搏斗。客队虽然此时落后一局,但大有战平和反败为胜的机会。所以先行上阵的任德纯操起中炮巡河炮猛攻杨官璘的屏风马,紧接着横车直车齐出,连护驾的象都毫不可惜地放弃,不顾一切地冲杀。杨官璘静如山岳,见招拆招,任德纯头脑
发热,被杨官璘瞅着空处,痛斩几将,最后以马炮多兵打败任德纯,这样就大大巩固了广州队取胜的几率。同时,陈松顺也斗平李义庭,这样,主队以26:20战败了客队。
这次穗、汉、沈三地棋手赛全部成绩如下:
广州杨官璘五胜六和一负,积16分;
广州陈松顺一胜八和三负,积10分;
沈阳任德纯二胜七和三负.积11分;
武汉李义庭二胜七和三负,积11分。
平息“外患”不久,羊城棋坛“内战”再起——广州市甲级象棋联赛隆重举行。
此届联赛共有22位选手参加。由于观棋的棋谜太多,举办方于是将比赛地点分为6处,分别是广卅文化公同、市一宫、市二宫、越秀公园、海幢公园和西区文化公园。
比赛采用单循环制。杨官璘奋起神威,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至第十轮时.他以八胜二和的成绩与朱德源同处领先地位。
杨官璘掂量形势,认为此次最大的对手就是朱德源,至于其他的选手,还不能对自己构成太大威胁,于是他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如何对付朱德源的问题上。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在第十七场时,杨官璘遇上棋坛新秀林润苏,心中轻敌,竟在抢攻时被林所败。林乘胜追击,又打败上年度甲组冠军邓文湘、亚军蔡福如,逼和朱德源,取得不俗的战绩。
林润苏虽然击败杨官璘一盘,但未能进人决赛,杨官璘的积分依然遥遥领先,与老对于朱德源再次狭路相逢,争夺冠军。作为棋坛的一对老冤家,杨官璘对朱德源一点也不敢大意。在比赛的前一天晚上,他叉临阵磨枪,把朱德源的几招杀手锏拆了个透,做足了功夫。
次日傍晚,杨官璘与朱德源在广州文化公园短兵相接。朱德源一上阵就来了个先声夺人,车炮齐出,猛攻杨官璘的阵地。杨官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守得风雨不透。朱德源久攻不下,阵脚浮动,杨官璘见状,立即挥师北上,疾如暴风骤雨,将朱德源打得节节败退,只好收兵白保,双方一时成胶着状态。杨官璘大施“磨功”,一丝—丝地“锉”朱德源,“锉”了三个多小时,直把朱德源“锉”得三军疲惫,将十无力,遂败下阵来,将冠军宝座拱手奉给杨官璘,自己则退居亚军。
广州市甲组联赛烽烟剐熄,全国象棋锦标赛又在羊城熊熊燃起。
第二十章:羊城折戟
此次全国棋类赛分预赛和决赛两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各参赛单位派2名运动员参加。考虑到华东高手林立,组委会决定给该地区多2个名额,让他们派出4名选手参赛。
第一阶段比赛于1958年11月1日至15日分别在扬州、天津、郑州、广州四地举行,除扬州赛区取前六名外,其余各赛区均取前四名参加决赛。
杨官璘所在的广州赛区,有广州、武汉、成都、重庆、长沙、贵阳、南宁区七个地区的选手参赛。
11月1日,广州赛区比赛开锣。第一轮杨官璘大战蜚声巴蜀棋坛的“蜀中三剑客”之一陈新全(另两位是陈德元和刘剑青)。
是役,杨官璘以中炮进七卒横直车进攻,陈新全屏风马上象上一路横车相对。战至半酣,陈方趁杨进二路车过河之际,即飞炮过河,暗伏=三七两线以窥底象,复于杨官璘进中卒后,平四路占据要津。准备与之对攻。杨官璘久攻不下,于是弃巾卒强攻,陈以攻为守,步步为营,狠招迭出,将杨官磷的先势夺去。二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精彩纷呈,杨始终处于下风险中求胜,于是连兑双车,但仍不能挽回劣势,杨祭出自己的杀手锏,马、炮、卒三军齐出,只见他攻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守如需垣密不透风,又将局面扳了同来,然而胨的残棋功夫卜分了得,扬进攻得愈急,陈反击得愈强。双方时危时安。险象环生。厮杀中,杨的一匹马被陈方大炮压住,深陷泥塘动弹不得.无法出蹄再战。双方都不能战胜时手,只好握手言和。
当天晚上,杨与重庆刘剑青对弈一局,刘先手,用“仙人指路”开局,杨迫于形势,无法博杀.最后又兑子成和。
杨在武汉先后与蜀中二将过招,均未得胜,杨官璘不由慨叹道:“蜀道难行,三战不下。”
全国象棋锦标赛武汉分区(辖广州赛区)至25日晚上止,共进行了9场比赛,杨官璘首次失利,积分只并列第三名。其具体名次是:李义庭16分,陈洪钩15分,杨官磷13分,袁乜子13分,陈新全12分。
依情形而言,这五名选手都有入围的机会。但比赛还有4场未完,所以鹿死谁手还不敢确定。
各路诸侯麈战至28日,名次依次是:李义庭、杨官磷、陈洪钧、袁乜子。
次日,杨官璘与贵阳棋手林才良相逢,杨官璘奋起神威,未经数回合便将林才良斩于马下,第三仗又毙长沙陈瑞石,到第四轮时,遇上劲敌武汉李义庭。
杨、李巅峰对决,最为棋迷所关注。
是役李义庭先行,他用五七炮过河进七、九卒开局,杨官璘还以屏风马进七兵右炮巡河。演变至李方双车守河,杨进左马上卒复回八路打车的形势,李使出新招,乃弃七路卒,企图兑杨官磷的右马,再跃马过河,集中兵力进攻杨的右翼杨法跟如炬,识破李的诡汁,乃和李义庭兑去三路马,再又吃卒.破了李的算盘.李义庭着法再变,旋即以中炮轰击杨的无根马.以双车炮围攻杨方右翼的车马炮,将其困于垓正当此危急存亡之秋,杨官璘突出妙着,弃车解围。二人又大战余回合,兑去七子,紧张的局势才松下来,最后杨以马炮双兵对李的一车士象全.因各子被李的车所监视,杨的棋子无法活动,只好罢兵请和。
这边杨、李打得不可开交,那边陈新全与朱德源也是杀得难解难分,二人一共战了150回合.弈了3个多小时。其中惊险镜头频频出现。这局棋陈用中炮进七卒跃马河头,朱用屏风马进七兵骑河炮.朱强渡七兵弃“空头”。开局不久,陈即驱马展开强攻。在双车配合空头炮的猛烈火力下,朱方大帅被迫移位出走,但仍处险境,面对大军压境.朱德源只好忍痛断腕弃炮,这才险渡危关。至残局时,朱以车马兵缺一士对陈车炮卒缺一象,谁也不愿求和,打得极其惨烈,双方只余车卒,这时陈又突然发难,抢先一步,飞军直人,朱一下岌岌可危。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幸亏救兵及时赶到,逼成互相兑车之势.陈见无法取胜,这才互相握手吉和。
次晚,棋赛又分别在广州文化公园、第一工人文化宫和越秀公园三个棋坛举行。杨官璘与南宁黄国棣在广州文化公园又上演精彩的一幕。
是局杨官璘一路掌握先手攻势,后因屡攻不下,不由情急,为黄以车双炮分别控制了车马炮兵等全部子力。黄见有机可乘,不甘走闲着与杨言和,乃平炮攻车,欲夺杨炮,杨乘机弃炮破象吃率。这样一来,黄多子,谋和有余,却获胜不足,可惜他没有作正确的战略分析,束能及时防备,结果反被杨破去土象.以车马战胜黄的车双炮。
然而第一工人文化宫棋坛上,贵阳林才良对广州朱德源,林才良超水平发挥,朱德源在残局方面卫表现得软弱无力,结果惨败于林。
杨官璘战平李义庭后,从此征途风顺。连胜长沙李定一、南宁黄国棣与陈业礼、重庆陈同时与赵庆宽、贵阳张伟亮,战平广州朱德源,14日晚恶斗成都刘剑青。
杨官璘曾于1957年大战蜀中四将,结果二和一负,给棋迷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杨官璘此次再闯“蜀道”,果然风波迭起,战斗空前激烈。
刘剑青对杨官璘时,一改其稳健作风,强攻杨官璘。他以后手斗顺炮先抢横车杨官璘的直车过河局。刘存心搏杀,一下子就跃出三路马直冲过河,迫杨兑马,使杨官璘中卒脱根,接着再开一路横车控制杨官璘路士角炮,以双车占据四六路、中炮窥轰中卒,来势异常凶猛。杨官璘稳坐中军帐,法眼如电,早洞悉敌意,于是把士角炮座底,守得密不透风。刘久攻不下,骑虎难下,小免情急,于是弃马进炮,打掉杨官璘的中士,杨的形势顿时危如累卵。台下的观众议论纷纷:难道又“蜀道难行”,谁知杨官璘早胸有成竹.手起子落,以一车换双炮,棋局立时月朗风清,最终以车双马炮土崩瓦解刘剑青的双车,获得胜利。
原来,杨官璘此前与刘剑青对弈时,屡屡被其兑子,不得取胜此番再次厮杀,杨乃用骄兵之计,前局只守不攻,刘果然中局,被杨官璘所乘。
这边刘剑青被杨官璘的骄兵之计所克,那边的李义庭却被黄国棣巧施苦肉计,徒唤奈何。
黄、李二人对局,黄以当头炮七路马进攻,李以单提马横车平六路应战。开局不久,李即因六路横车数度被驱,频频撤退,为黄扩大先手乘机跃马穷追,李尤路可退,只好一车兑双子,才得以解除威胁。黄机警异常,不给李方喘息机会,为了消除李方有进攻作用的子力.很巧妙地献·匹马给李宰杀。由于其马威胁着卧槽,李不得不吃,黄于是捉回—炮,结果以双车多卒压得李的双马透不过气来,善于运用双码的李义庭至此已无计可施。幸亏李的功夫到家,最后以马易卒而成和棋。
15日晚,稳获出线权的杨官璘击败最后一个对手陈金盛,终于不负众望独占鳌头,以23分的积分高居榜首。武汉李义庭22分、成都陈新全21分,分享第二、三名。广州朱德源苦战40分钟,险胜成都刘剑青,获得决赛权。
朱、刘之战为整个赛程中最紧张、最惊险的一局。这局棋着法多、走子快、下得好、时间省,可算足完全符合了多、快、好、省的一个名局。
是局朱德源执先手.以五九炮双直车进五、七路卒取攻势,刘以屏风马上七象撞直车应战。开局不久,刘即进炮进车,封锁朱方卒行,实行抢攻。朱以牙还牙,飞车跃马渡河,展开剧烈斗争,激战之下,刘技术娴熟。布局取得优势,很快便敲掉对方双卒。朱德源见形势不利,难打持久战,于是决定速战速决,以一炮换双象,经此一变,刘剑青的门户洞开,“大帅”立处险境之中一为挽危局,刘不得不放弃局部进攻计划,乎车“朝头”移师保驾。从此开始,朱取得绝对攻势。殊料朱有马不进,反而退车杀兵,以致错遣马谡,痛失街亭,及至空城布巧计,妙着解重围,退马赶去“空头炮”,始脱离险境。无奈战火刚平息,刘方又施攻势,一炮兑双象,打得朱方落花流水,“老王”绕着皇城四处奔逃。又经过一番激战,结果在束方的严密防守下,刘屡攻,无效,终于被迫兑去车马,再转人残局阶段以车卒肉搏,因刘在兑子时误失战机,被朱破去一士,本来有胜无败的局面,顿陷紧张。正当此时,朱方使用时间比刘多几分钟。如果是和局,朱的决赛权就告落选。因此朱不肯罢休,力图再战。经过协商,大家决定每局—小时半的使用时间已经用完,开始使用每一分钟走一着的制度,这时,两方面除了考虑着法还要兼顾时间,其心情之紧张可想而知。最后刘因不堪重负,误失一招,被朱险胜。
1958年全国棋类锦标赛决赛于11月20日开始。天津赛区、郑州赛区、广州赛区各出线4名选手,加上扬州赛区的6名棋手,共有18人在广州进行决赛。有棋友戏称为“十八罗汉闹羊城”。
比赛采用单循环制进行。
首轮棋赛赛程如下:
李义庭(先)对刘忆慈; 王嘉良(先)对徐天利;
王羽屏(先)对任德纯; 戴光洁(先)对何顺安
张东禄(先)对陈新全; 田家树(先)对张增华;
毕铁珊(先)对朱德源; 沈志弈(先)对孟立国;
杨官璘(先)对方孝臻。
这次锦标赛,可以说是全国精锐尽出,好戏连台。如李义庭对刘忆慈、王嘉良对徐天利这两场,这四人都是全国前六名的高手。李义庭、刘忆慈、王嘉良曾征战广州.故羊城的棋谜对他们都较为熟悉。李棋锋锐利,刘则稳中带狠,两人各有所长,曾多次交手,互有胜负。
王、徐两人都是20多岁,均属后起之秀。王嘉良曾获两次全国亚军,棋锋咄咄逼人,杨官璘也曾败在他的手下;徐天利则手法稳健、阴沉,曾多次击败沪上名手.获得上海市象棋赛冠军。
广州文化公园为了满足广大群众的要求,特于每天早上7点在园内茶圃,将上一晚的精彩对局挂出,并由棋坛名宿潘炮作着法分析,让棋迷一饱眼福。
杨官璘第一仗的对手是青岛方孝臻,没几个回合便将其挥于马下,取得开门红。接着叉胜朱德源、四川陈新全,第四局在广州文化公园以后手反先迅速击败沈阳任德纯。
杨、任的对局,颇为精彩。是局任德纯先行,以中炮七路马转五六炮开局,而杨以中炮进七兵过河,控制中线,封住车路,并抢先开出一路车。任方受到双车压制,无法施展攻势。转人中局阶段时,任借保马的机会,平炮卒底,企图偷袭中象。杨乘势逃马保车,装下弹弓,诱任人局。任见破象计划不成,即回马擒中兵,误中机关,吃兵兑子后,被杨兑炮捉马压住先手。杨乘胜追击,以秋风扫落叶之势,一下子就把任的士象破去,任见大势已去,无心恋战,很快又失去一马,只好缴械认输。
杨官璘连败四将,可谓春风得意。不料24日与浙江刘忆慈对擂时,却沙场败阵。
杨与刘过去曾多次对弈,刘败多胜少,故这次杨官璘没怎么在意。
是役杨官璘先行,以中炮直车开局,刘忆慈还以顺炮横车五七炮,随即冲兵跃马过河抢吃杨官璘的中卒。当杨官璘平车去兵时,刘忆慈新招迭出,以左车平四路,而不走马五退六的俗套。杨官磷不意刘出此怪招,一时犹如走入迷宫,大为踌躇,他左腾右挪,好不容易闯出鬼门关,中变时却错飞一象。刘弃象抢先,控制中路,并多一个中兵。又经过一番厮杀,杨官磷兑去对方双车。可是刘忆慈双马灵活,踏人杨之阵地如入无人之境,令杨官璘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情急之下,杨官磷抢食刘方一兵,倒给刘忆慈双马盘将的机会,杀去双士一象。杨官璘竭力抵挡,从上午一直恶战到晚上,但马卒象还是抵挡不住刘忆慈的炮双兵,首遭败绩。
杨官璘虽积分领先群雄,但首战失利使其锐气大挫。
第六轮,杨官璘还没有从失败的沮丧中走出来,加之头大比赛下得太久,以致体力不济,竟被西安王羽屏逼和。而李义庭、徐天利却分别战胜对手,局面成三足鼎立之势,杨官璘夺冠堪忧!
第七轮,杨官璘战东北小将张东禄。张东禄虽是首次参加全国赛,但实力不回小觑。一上阵就是顺炮横车弃兵,跃马过河兑卒.强进中炮.双方的阵地上顿时炮火连天,杀声震地。恶斗中,张东禄挥双车双炮兵临城下.准备强攻杨的堡垒。杨官磷此时若求稳,一车换去双炮,此局则可成胜负难测的持久战。但杨官璘求胜心切,决定一搏,于是将车双炮布于右翼,挥三路兵强渡拼杀,张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于是双方纠成一团,只杀得狼烟滚滚,流成河。激战正处于白热化,杨官璘却鬼使神差地随手拱进一兵,被张的一炮打个正中,将其轰得灰飞烟灭,尺骨无存。杨官璘见状长叹一声,暗道闯荡棋坛数十年,今天竞栽于此无名小将之手,真是阴沟里翻船!心头懊悔不已。
同日,上海徐天利又负于广州朱德源,这样,三足去其二,只有李义庭战胜了郑州毕铁珊而一马当先!
11月27日,比赛休息一天。各路诸侯难得轻松,纷纷逛街、购物,彻底放松久绷的神经。
杨官璘几战不爽.心力疲惫,哪有精力闲逛?本想关门休息一天,蓄精养锐,准备来日大战。孰料满脑子的车马横行,哪里睡得着?索性摆开棋盘拆棋,—拆就是一整天。
28日,比赛继续。李义庭的对手是血气方刚的东北小将盂立国。两人一轮大战,难分高下,于是化下戈为玉帛,鸣金言和。而杨官璘这一轮则轻取郑州毕铁珊,总算出了口郁闷之气。
此时,积分表上,李义庭以12分居榜首;杨官璘、何顺安、张东禄积11分并列第二。正所谓冤家路窄,杨官璘下一轮的对手正是武汉李义庭。
此次杨、李的巅峰对决。对夺冠有决定性影响。杨、李二人是棋盘上的老对手。1957年7月李义庭来穗比赛,与杨官璘六战五和.最后一战执后手时,一时大意才为杨官璘击败。这次两人狭路相逢。杨官璘已然落后一分,因此是势在必争;李义庭既占首位,自然不肯废之一旦。此次狭路相逢,肯定会上演一场龙争虎斗的好戏!
杨官璘为了对付李义庭,精心设计了一个布局,名目“双龙出海”。开局时,李义庭仍是以中卒七路马跃马过河,但没有沉士角炮而是平卒底炮。由于李义庭先行出马,双车不能及时开出,杨官璘乃先开出两条直车守双炮,当李方开车时,马上就进炮压过去。这种战术的主要作用,是制止对方主力出动,缓和攻势.由于双车齐出,故名“双龙出海”。采用“双龙出海”开局的棋手从来都很少,因为它被对方两条车缚着四只车炮,一旦中路方面运用不当,很容易被对方的马炮杀进来而致束手无策。而杨官璘运棋精妙,在刚进人中局时.他乘李义庭进马捉车弃卒抢中兵后,即退炮打马夺取了主动,后来更把李的马和双车压得透小过气来。李义庭被这“双龙出海”搞得草木皆兵。这时杨欲驱马过河发动攻势,李却知难而退,急忙调动双炮,频频向杨官璘的右炮发动攻击。在长兑之下,经过4个回合,李仍然坚持不变。杨官璘无可奈何,但又不愿意就此罢兵,经过一番考虑,只好决定放弃最前线据点,暂时撤据楚河彼岸。李见占和无望,便改变战略.实行以战止战,立刻挥兵挺进。这时杨官璘的车炮都被缚着,李义庭的部队长驱直入,直达禁域!就在这危急关头,杨将马队开赴前线,终于扳回危局,形成互相控制、两难相向的局面。
杨官璘见久战不下,于是采取壮士断腕的战术,主动兑去李方一炮,果然形势大变,立刻占了绝对优势。眼看胜利在望,杨官璘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放松了些许警惕,不料李义庭及时派出车马助阵,杨官璘缓了一步,再也无法攻克对方。在兑子之后,只好握手言和。
到此时,积分表上,李义庭、何顺安、张东禄积13分并列第一,杨官璘只积12分,前景堪忧!
战平李义庭后,杨官璘再战温州沈志弈。
沈志弈在这次比赛中宛如一匹“黑马”,屡折上将于马下。此役,沈志弈以屏风马右炮过河应杨官璘的中炮。布局未几,沈志弈便卖个破绽,诱杨官璘捉马,企图弃马抢出恶车。杨官璘是何许人也,岂会上当?乃舍马抢先出车。沈弃马不成,阵脚大乱。但凭着非凡功夫,在困境依然对攻,牵制得杨官璘不敢全力进攻,后更架起花心炮,强行兑子。枰边人骤看,如中炮被兑,则和势已定。好在杨官璘老谋深算,他早已设好弃马抢马、保留中炮一计。果然,兑子后以车马炮多一卒力克沈志弈。
12月1日,扬官璘对戴光洁的一战也是惊险万分。
是局杨官璘先手,他用中炮巡河炮取攻势,戴以屏风马兑三兵应战。开局不久,杨官璘以老办法进二路车过河炮取中兵,得手后又拱卒过河。战到中局,杨官璘稍占上风。但戴光洁守得甚为严密.杨官璘一时难以破围而人。见久攻不下,杨官璘不免有些情急,于是想把戴方防守得力的炮马赶出阵地,强施攻势。殊料这样一来,反被戴方车马炮集中一边,威胁了左翼。杨恐被对方迫和,不肯放弃过河卒退象解围,竟左炮右移冒险对攻。戴见有机可乘,即进马塞象田,制造杀局。从此开始,杨官璘的阵脚动摇,一时兵荒马乱。为解危局,杨忍痛退炮,准备牺牲。谁知戴杀得性起.只顾追捉“老将”,却忽略了捉炮得子取胜的机会.杨乘机渡过危关,局势终于得以缓和。正所谓“智者干虑,必有一失”,正当有机会兑车占先之机,杨官璘却又错走一步假杀棋,以至先机再失,局面再度紧张起来。但是当局者迷,在双方激战之下,戴错施一招,杨乘机暗放冷箭,一矢中的,一场惨烈的战斗这才告终。
次日,沈志弈再大爆冷门,以后手斗顺炮战胜一直居于前列的李义庭,为棋赛带来新的紧张局面。
这局棋李何以失败,赛后有人作了分析.归纳总结了三点:首先沈志弈有一招杀手锐器日“藏龙伏虎局”,与广州棋友所谓的“厚记局”的开局差不多。沈的着术是:后手顺炮横车开上±角、坐底中炮,然后右炮巡河,或开上三路横车守炮。李义庭可能为了这场恶战.开局的第二着即抢开横车。本来,先手顺炮开横车不是李义庭惯用的,不免有些生硬。沈江湖人称“中炮大王”,是林弈仙的得意弟子,深谙《橘中秘》真谛,因此李义庭在开局方面占不到他的便宜。其次,刚转人中局时,李由于先手攻势消失,难以取胜,不肯让开沈方车路,而宁愿失去一象,因而造成后来四面受敌。最后,当沈志弈吃象后平炮打马催杀时,李似乎未曾注意到其严重后果,走了一步退车促马,给沈方兑去河头恶马,以致无形削减了对沈方的局部控制,使沈方后来得以集中兵力全面进攻。另一方面,沈志弈的棋法特别灵敏,尤其是在中局的后一阶段,双车马炮都运用得恰到好处,功力由此可见一斑,因此他打败李义庭实非偶然。
就在李、沈血战之际,杨官璘又轻取开封田家树。
12月2日晚,上海小将徐天利以“两头蛇”打破了张东禄的不败纪录。
是役,徐后手以“仙人指路”应张先手的单提马直车。徐在跃马河头之后,再进七路兵,使出“两头蛇”战术,很快就把张方的先手攻势化于无形。中局的最后阶段,双方局面都很平稳。徐以车双马士象全对张车马咆士象全,徐方少两兵,但有一兵过河。本来张是有希望守和的,谁知一时大意,误走炮七退一,为徐方平兵捉车,复弃马破象,请出“老帅”,连使妙着,追加一马。结果徐在破去张的士象后,以车马卒战胜了敌方的车炮。
徐天利打败张东禄,使整个局面大为改变:全部选手只有何顺安一人保持了不败!而此时杨官璘再克青岛戴光洁,积分一跃而与何顺安同以18分领先。
杨官璘积分刚上升首位,又遇上老对手王嘉良。此战波澜迭起,杨官璘数度险逃刀斧。初时杨官璘急于求攻,打象吃马失先;再则贪吃七路卒,至左翼遭重围,损兵折将才逃出轻车;最后,一匹马更为王嘉良渡河双卒所困。
谁知,工嘉良弈至车马双过河兵对杨官璘的车马双上间缺象,心想已胜券在握,不觉稍有松弛,一着大意,就被杨官璘一马换去双兵,登时解除王城之围.双方斗至晚上10点半,还是僵持不下,只好封棋.第二天再战。次日,杨官璘以车单象双士守和了车马。下场后,杨官璘才发现,尽管时值隆冬,但满身的汗水竟将内衣湿了个透!
12月4日,杨官璘再次被上海小将徐天利所阻。
是局,杨以中七炮进七卒巡河炮变为进中卒连环马进攻,徐以屏风马兑三兵应战,双方开局平稳。中局兑子后,杨以双马炮卒士象全对徐的双马炮兵士相全.杨曾一度取得先手,倾全部兵力进攻。但徐防守得滴水不漏,无隙町乘。双方混战了一段时间,杨渡过一卒,增强攻势:徐见来势凶猛,即忍痛牺牲一马,兑去杨卒,全心坚守。次后,杨官璘以马炮士象全对徐单炮士象全,无法破局,只好作和。
这轮比赛,李义庭以新着击败陈新全,何顺安取郑州毕铁珊。积分表上,何顺安以22分领先,李义庭21分,杨官璘20分,张东禄19分,盂立国18分。于是,杨官璘15日对何顺安的一战,就变成能否卫冕的关键一战。
此战,何顺安先行中炮过河车,杨官璘还以屏风玛进三七兵。中盘,杨官璘通过兑双车马,一步一步消除了何的先手优势,从而解除了左翼威胁,接着飞炮过河,展开对攻。何见中路被封锁,不宜跃出连环马向正面进攻,于是改变战略,以逸待劳,先出直车捉炮,候杨官璘平车保炮后再进一步下,伏下退左炮捉炮着法,同时等待机会山马一这时杨上七路马或还中炮兑炮,都有被何出中马的机会,因此只好上象,巩固中路,徐图后计。何出马和退炮捉炮的图谋均未能如愿,于是升起中炮阻止杨马渡河,继续争取。后来杨在何跃出中马时,眼看在中局搏斗已无好处,便以车炮兑去车码,争取主动。转入残局再战.双方义各兑一马,杨此时小胜一兵,稍占上风,但由于子力消耗过多,结果以马炮兵胜不得双炮士象全而以和告终。
此后,杨官璘胜了西安张增华,以积23分紧迫同轮取胜的李义庭和被逼和的何顺安(仅1分之差)。不过,此轮张东禄也获胜,积22分,这样一来,可能夺标者仍达4人之多,杨官璘仍有折桂希望。
最后一轮于12月7日在广州文化公园、市一宫、市二宫、西区文化公园、铁路工人文化宫、海幢公园、体育俱乐部等八个地方同时开战。杨官璘的对手是势头正猛的东北骁将孟立国。此战,杨官璘再次力克孟,获得总积分25分,但能否三连霸棋坛,还得看何、李_二人战绩。
同晚,李义庭出战三甲无望的王嘉良。此战若王胜,仍可挤入前六名,于是,一开战千便发起猛攻,在冒险强攻中失一马而负。与此同时,何顺安亦战败了开封田家树。这样,杨官璘的总积分便少何、李1分,只能屈居第三。李义庭与何顺安同积26分,按比赛规则,两人比赛用时较少的李义庭获得冠军,何顺安居次。
1958年,杨官磷折戟锦标赛!
这令广州棋迷大感意外,也令杨官璘陷入了沉思。
这次冠军的易主,与新手的大批涌现并且以其凌厉的杀着威胁和击败老手有极大的关系。其中表现得尤为突出的是张东禄和盂立国。在这次全国大赛中,23岁的张东禄先后打败了杨官璘、刘忆慈等宿将,实为今届冠军的重要竞争者。孟立国攻势凶悍凌厉,擅长杀象人局,先后斩数名大将于马下,进占第七名。这些新手给棋坛带来了新鲜的血液,并且以“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姿态,促进棋艺大大向前发展,给棋坛带来了希望。
因此,从这次棋赛可以看出,全国的棋艺水平比过去已有不小提高。尤其在布局方面,过去被认为难以掌握的后手“斗顺炮”局,这次被普遍地加以提高使用。张东禄、刘忆慈还用它打败了杨官璘。一些很少人用的偏局,这次也被人整理出来,并加以发展,取得了骄人的成绩。如上海何顺安就推陈出新地使用了“炮二平六”的“过宫炮局”,战胜了张增华、方孝臻,迫和牵义庭,其余像“仙人指路”的“进兵局”、“上象局”等,棋手们都有了灵活的运用。
这次比赛,比的不仅是棋艺,更是棋手的意志力。谁的战斗意志顽强,胜不骄、败不馁,谁就能取得最后胜利。
如获得此届冠军的李义庭,去年仅获得第九名。这次他参加锦标赛.大下苦功,在比赛时把一切抛诸脑后,专心、细致地做准备。每次赛完后,还把着法记下来加以细细推敲、揣摩。最重要的是他吸取了去年的教训。1957年李义庭在比赛时,初时成绩很好,但输给杨官璘以后,懊悔交加,又急又恨,接着又败几场,便更加气馁,以致一蹶不振,终致惨败。这次全国象棋锦标赛上他吸取了教训,在输给沈志弈后,仍然保持冷静,没让失败的阴影影响自己的比赛,硬是顽强拼搏,最终夺冠。
杨官璘这次全国大赛失手,对其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他想:难道是自己接受新生事物慢了?以至于在比赛中一遇新变,就处于下风,莫非是囿于成规之故?
杨官璘闭门苦拆这次比赛中的新变化。他又恢复了自信心,自己在第五场对刘忆慈时,见刘连战皆北,起了轻敌之意,于是决定冒险进攻,不肯求和,谁知刘忆慈败而不馁,自己算计落空,反为其所败;而在对张东禄时,自己又缺乏正确估计,不愿再和,在冒险对攻中,叉败一场。
在苦苦思索中,1959年的新年钟声响了!迎接杨官璘的,是1959年的第一届全国运动会,而象棋,则被列为棋类的比赛项目之一。
杨官璘是否会重登冠军宝座人们都拭目以待!
第二十一章:全运摘冠
1959年初,广东为首届全国运动会以下简称“全运会”开始层层选拔运动员。杨官璘代表广州市区参加广州市运动会。
广州市运动会棋类赛受到相关领导和部门的高度重视。自4月中旬的组第一阶段与第二阶段,再由丁组而丙组、乙组,层层筛选出两入甲组.赛完甲组联赛已是8月20日,因此被称为“马拉松棋赛”。杨官璘赛得并不轻松,在第五轮竞被丁组杀上来的李旭英逼和,落到四胜一和的李旭英之后!好在后来他连胜彭树荣、龙庆云、张镇峦等,大战六轮后,才夺回领先地位。
广州市运动会夺魁后,广东省运动会接踵而至。广东省首届运动会棋类赛于1959年6月2日在广州文化公园棋坛举行。这次棋类赛参赛的棋手众多,有广州的杨官璘与朱德源、香港的曾益谦、澳门的粱兆光与卢锦均等高手,以及佛山、汕头、湛江、海南等地区的选手共17人参加角逐。
这次比赛采用单循环制,共进行了8天。
前六天,杨官璘可谓一帆风顺:十胜二和!眼看只要再胜一场就可夺冠,杨官璘却出人意料地败在澳门棋手粱兆光手下。梁虽是澳门名手.但与杨官璘相比还是略逊一筹。杨之所以落败,乃是痔疮复发,坐立不安,不能将全部精力投入战斗,实属无奈。
在这场全省大赛中,杨官璘遇到了这初露嵘的蔡福如。蔡福如在比赛中一路过关斩将,锐不可当。至决赛时,杨官璘与其狭路相逢,二人大战,结果杨以十七战十四胜三和的成绩取得冠军,进而挺进全运会……
省运会棋赛类结束后没几天,湖北李义庭与武汉另一名手张方友携手前来挑战,大战羊城诸将。
原来,李义庭挟全国赛夺魁之余威,与张方友联袂东进沪上作棋艺交流。期间李义庭战绩甚佳,击败了何顺安、徐天利等华东棋坛领袖人物,紧接着他们乘势南下,马不停蹄地前往广州,向“棋城”诸将挑战。
强敌来犯,岂有不应战之理,杨官璘强拖病躯.与朱德源、陈柏样、李旭英等新秀上阵厮杀。
李义庭来势凶猛,首先以一胜一和力擒朱德源,第三晚便向杨官璘叫阵。这是1958年全同赛后两雄的首度交手,由李义庭先行以中炮路马布阵,杨官璘则应以屏风马双炮过河。这一布局是杨官璘的镇山之宝,战场不知斩多少上将于马下,威力非同小可。近几年,他更是在《羊城晚报》的《羊城棋坛》七详细介绍了自己的研究心得,引起了棋界人十的密切关注。对此,李义庭自然不会小觑,从对局的进程来看,他也是有备而来。中局阶段.李义庭抢渡三路兵,进而马随车走,向杨官璘的右翼施加压力。杨官璘虽有一炮沉底,但兵力分散,后援不继,终不敌李义庭的左右夹击之势,结果不到30回合,仅一个小时就兵败如山倒。以自己的“拿手戏”出场,竟输得这么惨,令杨官璘为之气结!
次日,杨官璘先行,竟出人意料地以“飞相局”开盘,意欲出奇制胜。但李义庭因胜了首局,这局棋便抱定“以和为贵”的宗旨,只是把个阵势守得壁垒森严,令杨官璘无从发力,最后双方兑子成和。
家门口失败,这在杨官璘出道以来还是首次。斗布局既输,斗棋亦未见优,难道真是后浪推前浪.自己已开始走下坡路?经过前前后后的缜密分析:不是自己的棋艺出了问题,是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于是闭门谢客,静心修养。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武汉两名悍将前脚刚走,四川刘剑青、陈新全于“五一”节又上门搦战,这次杨官璘力辞不出,乃作壁上观。
休养一个多月后,杨官璘的身体已差不多完全恢复,于是和柬德源作为广东代表队象棋选手出征全运会。7月3日,两人北上合肥,与湖北李义庭、上海何顺安、黑龙江王嘉良等九城棋手比赛。人们将这次比赛视为全运会的热身赛。
但杨官璘没赶上这个热身赛。到合肥后,杨官璘、朱德源与东道主徐和良、麦昌幸进行了两地对抗赛。杨官璘与麦昌幸一胜一和,对徐和良也是一胜一和。这徐和良早在20世纪40年代,便在上海以棋为业,能攻善守。50年代初,杨官璘初征上海,锐气正盛时,与徐和良初战,分先两局,杨官璘两战皆和。后来,徐和良在安徽带出了丁晓峰和“女状元”高华等高手。
7月10日,杨官璘等马不停蹄地赴上海,从7月16日开始,与沪上名将对阵。首晚对朱剑秋,杨祭出当头炮单提马阵,朱还以激烈反攻的顺炮。只几个回合,杨官璘吃兵兑马,并斩杀一象。朱剑秋全力反扑,双车双炮旋风似地一阵猛攻,杨官璘的车落人中路叠炮的射程,眼看要车翻人亡,谁知峰回路转,十来个回台,朱剑秋却弃子投降。原来杨官璘连施妙手,攻得朱剑秋节节败退,全无抵抗之力,只好落荒而逃。
次晚,杨官磷对何顺安,以“仙人指路”转中炮,何顺安亦不甘示弱,攻守兼备,最终下成和棋。
第三晚,杨官璘对小将徐天利。徐天利先行飞象,力谋求稳。杨官璘则架起中炮,遥指敌方中军帐。杀得六七个回台,杨官璘已反夺先手,借兑车马掠去一象。徐天利不甘成和,不兑车反而驱马对攻,被杨官璘以车马炮侧攻成杀。
第四晚,杨官璘与何顺安再度兵戎相见,但最终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
这夜,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引起了杨官璘的强烈关注:这名小将虎头虎脑,与广东名将朱德源展开博弈,每步棋法都有条不紊,隐隐有大将之风。朱德源虽招式凌厉,却仍被杀得只有招架之功、少还手之力。幸亏朱德源江湖经验老到,连施几个妙招,才扳成和局,这令杨官璘大为惊讶,心想这小孩年纪轻轻,却如此厉害,日后必成大器。他牢牢记住了这位小将的名字:胡荣华!
全运会大战在即,为鼓舞士气,广州体育学院举行了隆重的誓师大会,各个运动队的领导纷纷上台表决心。当杨官璘上台时,下面响起热烈的掌卢。杨官璘情绪高昂地说道:“我的决心书就是一首词,题目是:'参加第一届全运会决心书’。”接着慷慨激昂地念道:
体院征旗招展,健儿掮上刀枪;
恰如大雁渡珠江,万里长风破浪。
早巳筹谋成熟,更加斗志顽强。
跃马飞车战抨场,赢得上游榜样。
杨官璘刚念完,台下就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体院领导高兴地说:“杨官璘不但棋艺高,诗词也写得非常好!这首词真有夺冠问鼎的气势!”
全运会的象棋比赛于1959年9月14日开赛,地点设在北京市劳动人民文化宫的三殿内。全运会因为项目多,参赛的人数也多,为节约经费,因此在一些项目上对人数进行了一定的限制。根据竞赛规程.参加象棋竞赛的以省、自治区、直辖市为单位,只能各派1人出席赛会。由于这个“苛刻”的规定,致使一些前几年在全国赛场I呼风唤雨的风云人物竞无缘本次全运会的象棋比赛,这其中典型的就有上海徐天利、黑龙江张东禄,他俩只得“改行”去下国际象棋,以另一种“身份”到全运会上来展露身手。
象棋比赛共有26个单位的26名运动员(江西、西藏及解放军等3个参赛单位没有参加),他们是:北京候玉山、上海何顺安、河北王家元、山西王庆杰、辽宁孟立国、吉林赵振责、黑龙江王嘉良、内蒙占王贵方、山东陈天才、江苏惠颂祥、安徽麦昌幸、浙江刘忆慈、福建陈永华、河南马金魁、湖北李义庭、湖南李定一、广东杨官璘、广西唐家鹏、云南邓鹏、贵州林才良、四川刘剑青、陕西王羽屏、甘肃武延福、宁夏马宽、青海金启昌、新疆李承义。
比赛分预、决赛两个阶段进行。预赛阶段经抽签编排为四个小组,实行单循环赛,每组前两名参加决赛。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预赛就十分激烈。
预赛于9月j4日至19日进行。1958年的全国冠军李义庭分在了第一组,共有七名选手。开枰头一战,李义庭以后手当头炮击垮了福建陈永华的先手屏风马,不料第二轮就被名不见经传的甘肃老将武延福逼和,出线可危。
这武延幅从来未在全国棋坛露过面,对他谁都不了解,李义庭也小例外。甘肃对全运会非常重视,象棋选手足经过层层选拔才脱颖而出的,武延福是中间的佼佼者,也确实具有相当的实力,头天首战便力挫北京名宿侯玉山(1956年全国锦标赛第五名),次局义与上届冠军李义庭弈和,日J说绝非侥幸所致。
杨官璘在第四组倒是一帆风顺。这一组共有云南邓云鹏、陕西王羽屏、山东陈天才、湖南李定一、辽宁孟立国,如三胜二和,便可稳进决赛,可保持较好的精力,留在决赛中应付更强的对手。
于是,杨官璘在首战中采取谨慎的战法。在与陈天才对弈时,陈以屏风马开局,非常稳健。杨官璘也不求胜,双方都下得不温不火,下成和棋。第二盘的对手是悍将孟立国,杨官璘仍是不急不躁,再度言和。第三阵则用抽丝剥茧的方法战胜李定一,尔后又斗炮斗赢邓鹏
这时由于对手间互相牵制,形势比他预计的还要乐观。最后一仗,杨官璘下和便可出线。但他看到王羽屏的阵地有隙可乘,于是大发神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中炮连环马闪电般突击对方的屏风马阵,十几着后,杨马从中路出发进入卧槽,车弓炮取得了联合作战的优势。
王忍痛弃八路炮企图解围,杨不为所动,舍炮小吃,紧抓战机,用车杀中兵,从中路攻破敌方十象,只22同合便将下挥于马下,从而以第四组第名的成绩取得决赛权。
杨官璘最大的对手李义庭却遇上了麻烦。
李义庭又碰上一匹“黑马”,是河北队的王家元。王家元在棋坛亦是名不见经传,虽是首次参加全国赛,却毫不臣惧,于段辛辣。
是局由王执先,双方布成最正统的五七炮进三兵对屏风马进三卒的阵式,开始局面平稳,了无凶险。但进人中局,王家元棋风一变.突然走出异常凶悍的下法:将两门大炮叠架在中路,向李方阵地狂轰滥炸,只打得楚河汉界上浓烟滚滚。李义庭也不甘示弱,双方短兵相接,白刃见红。
王家元一轮急攻,终于打通中路,于是调左炮灵活地从侧翼沉底,组织起两路攻势。这时作为防守一方的李艾庭也尾岌岌可危.稍有差池便兵败麦城。町偏偏在这紧要关门,李义庭惊惶失措走错一步棋,王家元一炮轰将过来,李义庭的中象壮烈殉国,中央城门被打开一个缺口。王家元得势不饶人,步步紧逼,挥猛车驾艘炮,配合细腻准确,让人防不胜防,只把李义庭杀得大汗淋漓,无力回天,只好推枰认负。
李义庭败北,成了赛场当天最大的新闻,这不仅仅足因为这位去年的全国冠军输给了无名棋手,更重要的是,他能不能从预赛中出线?预赛每个棋手只有6盘棋,而现在3盘棋过后李义庭的积分还只是保本,其出线前景确实堪忧!
李义庭生死难料,令其他选手心中颇喜。李如果最终没能出线,岂不是在决赛时少了一个劲敌吗?但快人快语的东北悍将王嘉良却是另一种心境。当他在得知李义庭输棋之后,曾对人说:“我希望李义庭能人围,因为我怕杨官璘,杨官璘怕李义庭,而我则可杀李义庭。”
接下来,李义庭迎战贵卅林才良。为挽同颓势,夺取胜利,李义庭在布局伊始就打破常规,奇兵突出,疾跃盘河马,待对方进炮封车时,不仅不在巾路增兵补气,反而卸开中炮,门户大开。林才良乍见这样奇怪的着珐,不禁有些迷惑不解。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林行军布阵时不免束手束脚。激战至中局,双方为争夺沿河制高点,都投人了大部分兵力,一场恶战一触即发,此时林才良本有一个千载难逢的对攻机会,可惜他为求稳不敢弃子。而李义庭却洞悉局势发展的奥妙,以精彩的兑子取势战术实现了集中优势兵力的计划,此时对方右翼空虚,这为他提供丁绝好的进攻突破点。李义庭紧握战机,一通狂炮乱轰,左右开弓,将林才良的防线撕扯得千疮百孔,大获全胜。
李义庭稳住阵脚后,紧接着与老对手北京候玉山握手言和。最后一轮,他又赢了新疆李承义。由此,李义庭以三胜二和一负积8分,后来居上,名列这个小组第一,武延福积得7分获第二,两人携手出线。这样,除杨官璘外,其他几组的何顺安、盂立国、马宽、王嘉良和刘剑青也分别出线。
进人决赛的8名棋手,除武延福给人以异军突起的“黑马”的感觉外,其余7个人无不是久经沙场的名将,出线可称得上是众望所归。
总决赛于9月20日打响。19日下午,进入决赛的8名棋手以抽签的方式选定对手,其结果是:广东杨官璘对黑龙江王嘉良;湖北李义庭对上海何顺安;辽宁盂立国对甘肃武延福;四川刘剑青对宁夏马宽。比赛仍然采用单循环赛。
首轮交锋就好戏连台,杨官璘对王嘉良,李义庭对何顺安。这两对“冤家”狭路相逢。
“南杨北王”大战,王先行中炮,连拱三步中兵,再扑马,眨眼间便在杨官磷河头布了一字长蛇阵。杨官磷则进炮串缚王嘉良的诸子,打兵反攻。一阵激战过后,王嘉良阵脚已乱,但杨官璘虑及八局变化复杂,王嘉良又擅长大刀阔斧的对杀,于是稳扎稳打,两人都下得极其谨慎,终成和局。
第二局,杨官璘对四川刘剑青。刘以大夹马步步推进,稳扎稳打。杨官璘深知刘剑青善扣太极,于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大展“锉功”,慢慢消耗对方的有生力量。斗至残局,杨官璘持双马炮兵,刘剑青则持双炮马兵,双方势均力敌。持久厮杀中,杨官璘利用对方时间紧之弱点,以一兵衔枚疾进,直拱象眼,再用双马炮分路夹击,破去刘双士,然后再毙一炮,至此刘剑青再已无力再战,只好缴械投降。
第三轮,杨官璘对上海的何顺安时,他一改与刘剑青对弈的棋风,急速快攻,击败何顺安。第四轮对武延福却拿出丁甚少用过的顺炮局,武对此捉摸不透,落马败北。这样一来,杨官磷4战得7分,在整个赛局中占领先地位。
另—边,杨官杨官璘的劲敌李义庭与对手也是杀得昏天黑地,不可开交。
第四轮,李义庭的对手足东北悍将孟立国。这孟立国棋风勇猛剽悍,善于破象而攻破对手的工城,因此棋界人称“杀象能手”。
二人甫一交手,孟立国便挥军猛攻。李义庭也是金刚怒目,针锋相对。以杀制杀,毫不手软。
此局双方以中炮过河车对屏风马开局,李义庭尽管是执黑后行,但从抢分的角度出发,一开始就弈得积极主动,特别是一着进车对方下二路塞住相服,暗伏着随时要打兵攻相的手段。更是让孟立国一时间有手足无措之感。
果然,在刀光剑影的对攻中,孟立国这个“杀象大王”也颇顾忌李义庭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力保自己双相,以免王城被破。他先是委屈地退马边隅,继而叉害怕李义庭四个兵形成归边之势,结果急躁地走出了一车换双兵的败着。这一决策虽然暂时缓解了李义庭在左翼的强大攻势,但实际上是饮鸩止渴,将自己陷于绝境。因为这时李义庭不仅拥有双车这样的飞天猛将,最重要的是各子都处在绝佳的战略位置。果然,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李义庭攻防兼备,弈得滴水不漏,没有给孟立国一点反击的机会。最后,李义庭以一着妙不可言的弃炮打花心士的杀着摧毁了盂的防线,率军出关!
接下来第五轮,杨官璘与宁夏马宽狭路相逢。此役杨官璘施展了围棋的大包围战术对付马宽,运子如网包住对方。当马宽用马炮极力挣扎时,杨决定险中求胜,用炮轰去对方中兵,兑r一个子后,迅速抽调双车双马双兵的全部兵力,封锁对方河头线和卒行线,把敌方的车双炮马层层围住,慢慢收紧包围圈。马宽见大事不妙,忙率军突围。两军混战巾,马宽再失一马,无力再战,终告败北。
而在同一轮中,李义庭则被四川刘剑青逼和。
是局李义庭先行,他以自己最得意的中炮巡河炮来进攻刘剑青的屏风马。刘剑青则“排起八卦阵,稳坐中军帐”,轻摇鹅毛扇,逍遥自在,避免与李义庭进行激战。在布局阶段,刘剑青选择了最为平稳的左炮巡河变例,然后又主动弃卒谋求兑于。对刘剑青的软硬不吃。李义庭竞无计可施:如果就此言和吧,又恐积分落到杨官璘的后面;若强行进攻吧,又苦无战机,如兵走险着,搞不好还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那就亏得更大了。李义庭左思右想.决定还是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如果实在无机取胜,那就只能和棋了,但绝不可输棋。刘剑青也是同样想法,在对攻中处处以稳为主.尽量找机会兑子,最后兑得双方都兵少将寡,完全无力再战,只好罢兵休战言和。
这样,从第五轮开始,李义庭与杨官璘的积分就拉开了。具体积分足:杨官璘9分,李义庭8分,刘剑青6分.王嘉良5分,马宽4分,何顺安、武延福3分。现在来看,李义庭的不利之处不仪仅是在积分上存在的差距.而且他最后两轮的对手一是王嘉良,一是杨官磷,都是硬骨头,十分不好对付。
在第六轮中,杨官璘又力克孟立国,以积11分稳坐头把交椅。
而李义庭在与王嘉良的对奔中,竞杀出一盘历史名局来,被喻为全运会上“最佳一局棋”!
这盘棋从一开始就显得新颖别致,出人意料。李义庭先手摆上中炮,王嘉良跳起右马,还以屏风马这都并无特别,倒不出人意料。谁知从第二回台起,王嘉良却棋法大变,突然抢挺三路卒,顿使棋局诡谲异常。在当时的顶尖高手里,王嘉良最重视布局色创新,其布局理论和实践在同代棋手中出类拔萃,因此每逢大赛,他均有新“杀手锏”出笼,让人防不胜防,成为他夺得优异成绩的一大法宝:
这时王嘉良突然抢挺三卒,确实是有备而来,目的就是为了避开李义庭的进七兵布局。李义庭由进七兵形成的中炮巡河炮威力无穷,对布局非常敏感的王嘉良来说,对此更是体会犹深。
王嘉良不按常规突出奇兵,确实打乱了李义庭赛前的准备,但李义庭对这种布局也不陌生,于是按部就班地摆下五六炮的缓攻阵势,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相对而言,五六炮的配置要扎实一些,李义庭此着也是为了躲开对手赛前研究好的布局陷阱。从交手伊始,两人顶尖高手就展开了斗智斗勇的全面较量。
王嘉良真不愧是布局上的创新家,在这个很平常的阵法里还是走出了意想不到的新变化,他将过去习见的左炮巡河封车改为了飞象,听任对方的双直车杀进阵来。当李义庭平车压马进攻时,王嘉良突然创造性地回马窝心,将观众唬得面容失色。稍有棋艺常识的人都知道,“马回中宫,其势必凶”,马回窝心实乃棋家之大忌,一般情况下都不会选择这样的下法。但王嘉良却在此特定形势里“化腐朽为神奇”,退走窝心马以诱敌深人。
兑去一车后,王嘉良叉邀兑另一大车,这时李义庭还稍占先机,岂肯轻易罢战言和?于是平车避兑。面对王嘉良咄咄逼人的攻势,李义庭也不觉性起,于是祭起绝杀,乃进车塞象眼配合跳马,来势凶猛:王嘉良也是个“猛张飞”,李义庭的猛烈正合其下怀,他剑走偏锋,毅然弃子求攻,这一着险恶之极,枰上形势一下变得既扑朔迷离又扣人心弦。
棋谚有云:“单车滑炮瞎胡闹。”可王嘉良在这局棋里,把单车炮的进攻战术运用得出神人化,利用威胁中宫的机会,不仅把李义庭的车牵制在底线无法动弹,而且还一口气连吃数子,使自己五卒俱全的优势体现得更加明显。
此时的情况,表面看起来对李义庭确实有些不利,他虽然多一子,但主力却被敌人分割成几段,以致首尾不相连,而缺相的毛病在对方车炮的攻击下叉显得特别突出。就在这纷繁复杂的形势里,李义庭法眼如炬,洞悉要害。只见他不慌不忙地轻轻平了一步炮,这一着虽不起眼,却是一着起死回生的绝妙好棋:炮位移动,不仅可以}L出马道供其驰骋以塞象眼,而且还叮以退炮灭中卒。这是一种积极的战法。以有力的进攻来解除后方的危机。
二人斗智斗勇,李义庭将马炮运用得曲尽其妙,两者协同作战堪称珠联擘合,给王嘉良的后防带来了很大的威胁。土嘉良见局面吃紧,于是改变策略,不冉一味强攻,审时度势后,明智地兑掉一炮,这时双方于力均消耗殆尽,已成正和局而,于是握手言和,皆大欢喜。
这番精彩的龙争虎斗虽告结束,却引出一段棋坛佳话。
原来,《北京晚报》在第一届全国运动会期间,倡议举办中国象棋竞赛中“最好一局棋”的评选工作.以激励棋手们在竞赛中发挥更好的水平。这在我国还是一次创举,受到各方面的赞扬和重视。为此,《北京晚报》聘请了张雄飞、陈松顺、董齐亮、谢小然、谢侠逊五位棋坛名宿为评选委员。经过对全运会全部对局认真的评选,评委们一致推选李义庭与王嘉良之战是本次大赛的'最好一局棋。”
评委们一致认为:王、李的这场对局,布局新颖,不落俗套,双方在互求复杂的变化中,寻找胜利的可能;中局着法紧凑,拼杀猛烈.一方弃子夺先,棋局上几度出现惊骇险恶、扣人心弦、变化极其繁复虻场面;双方在残局阶段,经过深谋远虑,反复推敲,终于化险为夷,杀罢成和。总的说来,烈片在这局棋中走出了不少妙着,基本上未出错漏,它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新中国成立十年来中国象棋技术的发展水平。
全局经评选委员们集体研讨评注,并且和李义庭、王嘉良两位亭手交换意见,由大会裁判员陈培务执笔,原稿由《北京晚报》于1959年10月12日全文刊出;其后,同月15日的《体育报》及1959年11月号的《象棋》月刊先后转载,并被北京广播电台播出。这样的浩大声势,真是当时象棋界的一件盛事,对这个项目的发展起到了很好的推动作用。
与王嘉良弈和后,李义庭积9分,与杨官璘的11分相比,距离进一步拉大。
不知是历史的安排还是偶然,在几次的全国赛中,李义庭最后一轮的对手都是杨官璘,而且几乎都是关系冠军落户谁家的生死一战!此战同样如此:李义庭若能胜杨官璘.依然可以夺得冠军!但这难度确实太大,一来此战该李义庭拿后手,二来亦即更重要的是,对于是棋坛第一高手杨官璘。因此,湖北代表团大为紧张,都认为反败为胜的机会甚微。但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李义庭就做百分之百的努力。李义庭也下定决心在这最后的决战中与杨官璘全力一搏,并盘算好了要用最激烈复杂的斗顺炮迎战。
就在湖北代表队李义庭这边紧锣密鼓地备战时,广东代表团也是如临大敌,杨官璘更是不敢松懈,他心里清楚,此战只要弈和,即町大功告成,而且他还握有先行之利,但因为事关首届全运会的第一枚金牌和第一位全国象棋冠军,其分量实在非同小可!有人分析,李义庭为保证得亚军,可能求稳走屏风马。但有人认为李义庭仍会一搏而走顺炮。讨论到最后,还是都同意了后一种说法。于是广东智囊团帮杨官璘研究起顺炮来。等拆好了顺炮,叉考虑保险起见,还是把屏风马也演练了一阵,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晚,双方都在紧张的备战中度过。
激动人心的首届全运会的压轴大戏在25日上午8点隆重拉开大幕,一场中国象棋史上的巅峰对决正式上演。
决战地点在北京太庙后面的艺术厅,20多个座位排成齐整的两行,杨官璘和李义庭坐在倒数第二个位置;靠里正摆着一张长方形桌子。后面端坐着谢侠逊和邵次明两位七十开外的棋坛老前辈。他们胸前挂着的裁判长的绿绸条子在微微飘拂着,赛场中的气氛紧张而严肃。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台面上的时钟发出“嘀嗒、嘀嗒”的响声,那清脆的声音听起来竞有点惊心动魄。
杨官璘披挂上阵,横刀跃马,一着炮二平五打将过去,众人的目光也被这枚棋子牵过去,大家都在看李义庭如何应付。只见李义庭握子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走了一着炮八平五。果然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两大高手都猜中了对方的心思和套路,下面的恶战,就看谁的
准备工作充分和应变能力强了。
双方酣战如火如荼。
李义庭虽还以顺炮,但杨官璘早已演习得烂熟于胸。杨官璘知道,顺炮固然是象棋开局中斗争比较尖锐的变化,但如果先行一方稳扎稳打、小心从事的话,后走的人要想大动干戈也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若是不顾后果地蛮干,反而会弄得局面不好收拾。所以,从布局一开始,杨官璘就摆出一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架势,双车巡河扼守要津,稳住阵脚,再移开中炮飞起中相,把个阵式构筑得如铁桶一般,大家都等着李义庭到底有何神着可以破城。比赛场外,棋迷们也议论纷纷。
李义庭沉思良久,终于跳马出击,看决斗的棋迷有人大声说道:看样子李义庭想抢杀了。
杨官璘纹丝不动,两眼如炬地罩着棋盘,右手食指轻轻敲打着大腿.脑里像高速计算机在运转着,面上却披谰不兴…
两分钟过去了,杨官璘依然没有落子。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从随身携带的黄挎包里拿出风油精,涂在太阳穴和鼻子底下提神。
时间仿佛凝固了,赛场上的人们大气也不敢出。广东代表团的两位负责人刘子奇和梁嘉坐在广场的一张板凳上地注视着棋局,也不鱼非常紧张。
面对杨官璘的森严壁垒,李义庭竭尽全力反扑,拼命寻找制胜的战机。血战中,他与杨官璘兑换丁一车一炮,由此获得了一定的主圣权。但杨官璘的城池固若金汤,任凭李义庭使出浑身解数,狂轰滥炸,依然岿然不动,稳如泰山。李义庭明悉已无力同天,无奈之下只好顺水推舟地接受了大兑子方案,最终双方各余车马两兵士相全,已不得不和了。
就这样,杨官璘以五胜二和的不败战绩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富有历史意义的首届全运会冠军,李义庭与王嘉良则同以三胜四和并列亚军。至此杨官璘已经在4次全国比赛中夺得3次冠军,并且又拥有了一个新的第一纪录——首届全运会象棋冠军。杨官璘的老友、这次棋赛的裁判之一陈松顺回穗后写了一篇《杨官磷的战略思想》,对杨官璘的战略战术和夺冠过程作了较为详尽的分析和描述。其文如下:
在棋艺大跃进的情况下,杨官璘在高手林立的仝运会象棋竞赛中重夺全国冠军,是经过了一个复杂而艰巨的过程的。
固然,杨官璘汲取了去年败给张东禄和刘忆悲的经验教训.经过一年来的苦心钻研,技术方面有了很大提高,是他在这次棋赛中取得成绩的重要原因。但更主要的,我觉得还是战略思想上的改进。譬如在初赛阶段,杨斗过程中更能发挥水平,得以顺利进入央赛。下面我们就来看看杨官璘在比赛中是怎样运用战略战术的。
棋赛开始的第一天,杨碰上了山东陈天才。由于初次交锋,对方情况不很清楚,开局方面占不到便宜。中局时,陈着法又颤老练.无法入局。这局棋又是陈先走,前半局占了主动,时间上得了优势。扬见难以取胜,就机警地主动邀陈兑车,余马炮兵对双炮卒。马炮兵比
双炮卒威胁性较大,兑车后,杨挥兵渡河,着着进迫,虽然由于陈方防守得力,终于成和,但杨在时间上已经反占优势了(初赛阶段规定.双方如积分相同,仍以使用时问多少定名次)。
杨官璘第三场比赛对辽宁孟立国。杨知孟的攻杀力量甚强,诚恐有失,故避与搏杀。结果虽是和局,然而杨却在时间上占了便宜。现在看来这些都是小事,但却可以看出杨的细心赴了。后来对云南邓鹏时,杨早巳探知邓鹏时惯用五七炮进三卒,于是在第三回合时即先挺七兵,使邓无法使自己惯用的开局。果然,邓后来用中炮七路马.由于对该局变化不熟练,交锋仅十余着,便被夺去先手,最后为杨所胜。
杨官璘在初赛阶段的最后一个对手是王羽屏。按照当时杨的积分.一般人都认为扬速局棋应该稳扎穗打。谁知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只斗了二十个回合就把王杀了。
为什么杨在这样一个极其有利的情况下还要强弓硬箭,拼力冲杀呢?原来在前两届全国赛中,杨受王的威肋甚大,每次碰头,均未能胜。去年杨仅差一分失掉冠军,跟被王“拖住后腿”有很大关系。因此,王如要入围就非要战胜杨官璘不可,因此这局棋对杨来说仍是一个重要关头。杨官璘根据平时对王羽屏的分析,认为他虽是枰场老将,甚有战斗经验,作风稳健,长于应付平谈局面,对一般布局也颇熟练,但却不是出色的搏杀者。于是决定采取以攻为守,企图拼力冲杀,以免拖第时间,弄出差错。而后来王之速败,说明他果如杨分析的,不是一个抢攻能手。
在决赛阶段,参加决赛的八员战将各有所长,各具有不同风格,战情更为剧烈。
杨官璘在这一阶段里,自始自终采用了软硬兼施的战略,布局因人而施,着法时稳时恶。如对四川刘剑青一局,杨明知刘的棋艺水平比过去已有很大提高,不适宜强攻,就决定稳扎稳打。开局不久,便与刘兑去双车,以求在马炮兵的残棋上稳中求胜。果然。杨的残局比较熟练,走子敏捷,刘在大战数十回合之后,合用时间过多,无法细斟慢酌,棋步逐渐软弱下来。杨要这局表现得非常慎重,全局过程,无一步冒险着法,这就体现出杨的战术配合成功之处。
杨官璘在布局运用方面最突出的,可算对甘肃武延福一局。杨探知武是生活在农村的棋手,懂看棋谱,而且是初次参加全国比赛,所以认定他的棋底比局面好,因此决计从开局方面争取优势,以近来很少使用的看家本领斗顺炮应付武的当头炮。果然开局不久,武便吃了亏,二十余着即失掉先手,后来又因着法失当,结果很快就输了。
杨官璘这次载誉归来,广州棋艺社为他举行了盛大的庆功会。当谈到这次取胜的秘决时,杨官璘道,在决赛时对马宽、孟立国,他都预先针对他们的棋路,做了细致的准备。对擅杀的王嘉良不与之杀;对走得慢的刘剑青则将局面复杂化……都是预定的战术。而最后一战对李义庭时,布局已拆熟,他又执定币求有功但求尤过之战略顺利成功。同时在预赛时,他考虑到如何花最小的代价来夺取胜利,以保存体力应付决赛的战斗。结果,这因人施术之计果然奏效,从而一举问鼎。对此杨官璘深有感触地说:下棋如打仗,知己知彼的功夫必须细细做足啊!
第二十二章:龙战于野
首届全运会夺冠后,杨官璘登上了事业的最高峰,他的名气更加蜚声海内外,成了广大棋迷崇拜的偶像。在中国内陆,杨官璘是叱咤风云的一代棋王;在香港和澳门,他被人们誉为“圣手”,风靡一时;他以其无敌手赢得了诸如“混世魔王”、“魔叔”、“象棋魔术师”、“棋坛巨匠”、“弈林泰斗”、“棋坛宗师”、“棋坛元戎”等各种称谓。
杨官璘夺冠征尘未洗,哈尔滨象棋名于王嘉良和张东禄应广州文化公园和广州棋艺社的联合邀请,于1959年12月8日早晨联袂抵达羊城,再与“棋城”高手一决雌雄。
羊城棋迷对这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并不陌生。尤其是王嘉良,已经是第三次来广州。
王、张二人在棋艺卜各有擅长。王擅攻杀、临阵前勇猛尤畏,张则棋风冷静、攻守兼备,但同时都具有骁勇善战的特点。王嘉良二度获得全国亚军,与杨官璘齐名,世称“南杨北王”。张东禄是首届全运会的第四名。他在1958年的全国比赛上,首次和杨官璘交手,即以后手斗顺炮击败杨官璘。他的开、中残局都有相当功底,尤其以擅长困马而著称。
对于北方两员猛将,广州方面也是严阵以待,派出了杨官璘和李旭英两位大将迎战。12月9日晚,羊城棋坛再次擂响战鼓,南北好汉对阵交锋。
比赛在广州文化公园举行。菊香袭人、树影婆娑,8000多人争看广州、哈尔滨四名象棋巨头交锋。几个小时的激战,棋迷们只看得眉飞色舞,大饱眼福。
“临阵出车当要路,隔河飞炮过重城;帷幄士象多机变,卒成功见太平。”这首咏象棋诗,可以拿来描述杨官璘与王嘉良的首盘对局。
杨、王二人披挂上阵,一交手便都使出自己的“杀手锏”:杨以“镇山宝”飞炮过河屏风马咧应王的当头炮。
杨的“杀手锏”威力非同小可。几年来,他凭着这个开局在中国棋坛上小知“斩杀”过多少条好汉:穗、港棋赛时胜粱庆全、黎于健,前几年全国赛中赢管必仲,今年全运会表演赛时痛杀李义庭……所以这招足杨官璘名副其实的“镇山宝”。而王嘉良攻这个局也是怪招频出,他不走一般人常走的骑河车,却把车伸到“象眼要道”里去。这招也正是王嘉良“绝杀”之一。后来他在《象棋前锋》一书中曾对此有过专门的阐述:“骑车河不狠,进象眼阵,才是最厉害的着法。”这两种战法正是代表了南北棋派的特点:南方绵密,北方凶狠。
这样的开头对局,里面还有一段故事:在刚过去不久的全运会表演赛中,杨官璘曾用这个局“杀”了李义庭。这次王嘉良的前一段开局和李义庭的一样,但战斗过程不同。对李义庭那场,杨中局时赢李一个子,三个多小时的激战,大部分时间是杨官璘占上风;而这次和
王嘉良的对弈中,王占九成攻势。若不是杨官璘的残棋功夫独步天下,这局棋的输赢实难预料。
这局“南杨北王”的恶斗,时间长达两个多小时,很多时候两人在大斗残棋。在上半场,王以马炮两个兵对杨双马兵,颇占优势。然后王又用兵兑去杨的双象,一路边兵衔枚疾走,直指中路,对杨构成极大威胁,杨死里求生,驱双马于敌前扬鞭,双双过河,杀去王嘉良的残余底象,成为均势。王嘉良心中动气,乃挥中兵直落虎口,杨双马盘旋,一兵抢先,立于币败之地。王嘉良壮土断腕,用炮兑掉杨一马,杨官璘不为所动,神兵突进,另一铁骑照旧横行,王嘉良无棋可挡,于是含笑服输,离座握手言欢。
而在另一边,李旭英和张东禄初次疆场相遇.二人都小心翼翼,结果双方战和。
次晚,杨、王再度恶斗。杨以“炮二退一”屏风马迎战王的当头炮巡河炮。开局未已,杨官璘即主动发起进攻,炮轰对方底象搏杀;中局时更把双车马炮集中左翼,待机而动。当王嘉良双马炮发动攻势时,双方走了一个精彩镜头:王炮扫中兵,杨将计就计,进车捉炮;王则顺手炮扫兵打车,造成双炮归边的凶悍攻势,局势对杨颇为不利。杨官璘胸有成竹,他先走炮车退一挡车,暂解炮轰;然后炮八平三,迫兑王车;再以车八平四杀马,削王攻势;跟着炮四平八,进窥王方右翼。这一连削带迫的着法,使王虽多兵,但在劣势下不得不忙于应付。结果杨兑剩马炮,王余双炮兵,二人最后战成和局。
赛后,杨官璘曾对人说道:这局棋他和王嘉良都咬得比较紧,尤其是王嘉良的棋艺进步不少,比以前扎实多了!
为培养后起之秀,广州方面决定派出三位小将出马。他们是:李旭英、蔡福如、彭树荣。
比赛定为16日:第一局李旭英对王嘉良,第二局彭树荣对张东禄。虽然两名小将在比赛中未能取胜,但与顶尖高手过招,也学到了不少临阵经验。
穗、哈象棋名手比赛完后,1959年的年底已近,狼烟四起的中国棋坛这才得以享受短暂的“太平”。
时光如梭,转眼已到1960年夏天。6月14日,上海名棋手何顺安、徐天利、胡荣华等五人和温州名棋手沈志弈抵达广州,与羊城棋坛一决高低。
15岁的棋坛天才少年胡荣华,是1960年的上海象棋赛亚军,是上海最优秀的棋手之一。在来广州之前不久举行的杭州、上海、辽宁、黑龙江、安徽等五省市象棋赛时,胡荣华连胜王嘉良、刘忆慈、孟立国等全国有名的棋手,以七胜三和的最高成绩获得第一名。
上海棋队的到来,给一度沉寂的羊城棋坛带来一股旋风,棋迷们奔走相告,期待着一场好戏上演。
远道而来的各位棋手草草休息了一天,15日便在羊城擂响了战鼓。
第一仗由上海小将胡荣华对广州老将朱德源。这天天气虽然不大好,但仍有不少棋谜闻风而来,想一睹这个银袍小将的风采。
开局伊始,胡荣华便对朱德源使了一着“过河鸳鸯炮”的新式布局,给朱德源的当头炮很大威胁。进人中局时,胡荣华又设下弃象局,企图三两下就反先抢攻。但朱德源没有上当,但被迫演成了互相僵持的局面,先手攻势已无法维持。如果双方不改变着法,照此下去,便算和局。但胡荣华不肯就此罢休,他经过数度试探性的反复“互捉”之后,看朱德源手法不变,于是自行变着,强行进攻。
形势突变!朱德源岂肯自甘示弱?准备以一车换二子,乃跃马过河。胡荣华经过慎重考虑之后,终于识破了对方这一步棋,但他没有采用如一些观众认为好棋的“丝线牵牛”(进炮牵住车马)的着法,而是巧妙地强渡七兵,引开朱方的车,交锋只三个回合,胡荣华便出人意料地飞象拦马,化解了朱的攻势,从此,战斗便又进入了另一个高潮。二人又大战了24个回合,胡方尚余双车双炮,朱方亦然。胡少一象,朱少两卒。表面看来,双方似乎各有千秋,但实际上胡荣华各子异常灵活,占了优势。两人直杀得无昏地暗,当天没分出胜负,于是在第二天9点半又继续拼杀。胡荣华果然显示出天才般的聪慧,交手刚着,便运用中炮配合双车一马,将朱德源挥于马下。
15日同时比赛的还有何顺安与李旭英的一局。是局何方以屏风马上左相直横车应对李方的中炮七路卒转连环马布局。开局时战况平稳;中局阶段双方兑去车马炮三子后,何方牢牢地抓住李方炮吃中兵的弱点,施展了“谋于”的看家本领,劫去了李旭英的一炮;结果以车炮兵战胜了李的车卒士象全。
而其他的几局15日都没有赛完,保留到16日再赛。结果,广州蔡福如先胜上海陈奇,温州沈志弈先胜广州杨官璘。16刚晚又有一番混战:广州杨官璘对上海陈奇,上海何顺安对广州朱德源,广州蔡福如对温州沈志弈,上海胡荣华对广州李旭英。
16日晚的搏杀异常激烈。银袍小将胡荣华再显身手,频施连珠妙着,将广州青年棋手李旭英斩于马下。
是局胡荣华先手,他用中炮过河车高左炮保卒,向李的屏风马展开攻势。这种布局最富于对攻性,若运用稍有不当,便立即有灭顶之灾。15日晚陈奇先手败给蔡幅如的一局,布局阶段20着内的形势,完全与此局相同。由于陈奇急于跃马过河,结果就被蔡福如舟马破象人局。但胡荣华却另有新招,他不先打炮打相和跃马过河,而是先开出左边直车,待对方开车时才进炮封车打象,并在驱逐了李方的中相之后,随即平“相眼车”捉李的过河炮,迫使李旭英升左巡车巡河炮后,再跳马过河。胡荣华按兵不动,对着棋盘足足思考了20分钟。他对全局作了详细的分析,有了通盘的考虑。于是挥车过河,支援右翼的防守,从而大大减少了李方弃马抢攻的机会。接着过河马深入险境,被李方双兵和炮马包围,眼看这匹骏马就要被兑去,悉心经营的布局将会上崩瓦解,大家都为胡荣华捏了一把汗,却见胡荣华出人意料的“马四进五”,弃马弃炮,李方因有对方的车所置,不敢吃马,只能吃炮。胡荣华于是使出跳马卧槽、退车退炮、平车捉士等一连串的催杀着法。吃掉一炮后,又弃车破士,运用马炮步步进逼,然后义斩杀对方一车.获得胜利。
在另一个战场,何顺安与杨官璘杀得昏天黑地。何顺安一改往日的稳健作风,全力进攻,连弃三个兵,四子围攻杨官璘的右翼阵地,破象沉炮,企图一举突破杨的防线。杨官璘沉着应战,一边食兵一边抵抗,采取兑子的消耗战术。残棋双方兑剩马炮,杨多两兵.而何顺安则在局势上占优,双方各有顾忌,最终以和告终。
至此,三城市象棋赛业已过半,经过四天的决战,大家都对彼此的战略、战术和优势劣势心中有了数,因此第二战役的比赛,会比第一轮更为惨烈。这次胡荣华与杨官璘短兵相接。他以斗顺炮开局和杨官璘展开“肉搏”,开局不久就驱车双炮发动猛烈攻击,使杨的阵地上狼烟四起,但他只顾拼杀,右车却未及时开出,导致后援不继,杨乘机在右翼以双车双炮发动攻势,炮轰底士,胡荣华十万大军被隔,远水难救近火,城池为杨所破。
而在另一边,小将蔡福如战平上海老将何顺安,李旭英却败于陈奇。
次日,胡荣华、蔡福如在西区文化公园第二次狭路相逢。蔡以当头炮夹马、中局时急挺中卒过河展开攻势;胡荣华以车马炮兵从对方右翼插进,牵制对方中路攻势。在纠缠中,胡荣华双车双马兵对蔡双车马炮,妙着连发,以双车攻占要道、双马穿插敌阵,步步紧迫,砍去蔡福如一马,获得胜利。
在三城市象棋赛的最后一场比赛中,何顺安、沈志弈分别击败蔡福如、朱德源。杨官璘对胡荣华决战中杀成和局,以八战四胜四平的成绩,保持不败战绩,获得这次棋赛个人最高成绩。李旭英、陈奇则打成了平手。
杨、胡大战,最为紧张动人。杨官璘后手斗顺炮,开局阶段刚过,立即集中双炮马重兵封锁对方左翼。胡荣华卸中炮上象,稳打稳扎。双方酣战到第35回合时,杨祭炮打车,胡荣华马九退七捉炮,杨斗炮打马,胡荣华则马七进九咬马。这样循环连走了六七招,演成互捉局面。胡荣华见久攻不下,于是变局.调七路兵渡河冲杀,双方立即进入短兵相接的阶段。面对胡荣华咄咄逼人的态势,杨官璘采取先弃后取的战术,先后弃相弃马,跟着二路炮沉底、车炮冲人敌阵。企图以双车双炮一举攻破对方阵线。在这紧急关头,胡荣华当机立断,以车换炮.解除威胁。胡荣华在失子但稍得势的局面下,机警地采取以攻为守战术,不让杨官磷有巩固防线的机会,迅即纠集车马炮三子,从杨方左翼切人.并以炮轰去杨官璘的底象,迫杨兑炮。杨官璘为避免失去双士,只好被迫兑炮、以士歼马、弃回一车而成和局。
这次市棋赛,新将水平稳定,攻势锐利。如李旭英对何顺安一局,两次封棋,历时五个多小时才弈完。胡荣华在几场棋赛中更是勇猛异常,初显王者之风!
第二十三章:杨胡斗法
三市棋赛结束后,已是金风送爽的季节。1960年10月,首都北京又迎来了全国棋类锦标赛。其中,象棋比赛除个人赛外,还举行了首次全国团体赛和女子表演赛。杨官璘身兼广东队教练,又披挂上阵,率领广东棋坛新秀蔡福如、陈柏祥赴京参赛。
杨官璘自1959年担任广东棋队负责人和象棋队教练后,除了精心辅导队员外,还长期忙于开会和种种行政事务,这使他没有多少时间来研究棋艺。而在此期间,全国各地的年轻棋手风起云涌,他们有闯劲,在思想上敢于打破陈规,对布局的研究深度与广度,恐怕已超过自己。这次带着两员小将进京赶考,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次广东队的主要对手是上海队,他望着身边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棋手说:“我们实力可不如啊!”
比赛的前几天,广东队抵达北京。作为教练,杨官璘有许多杂事需要处理,因此无法专心进行比赛准备。这时他的痔疮又发作了,久坐不得,身体状况非常糟糕。
1960年10月16日,全国棋类锦标赛在北京如期擂响战鼓。果然不出所料,上海队一开始便领先,杨官璘只能率蔡福如、陈柏祥在后面奋力追赶。杨官璘白天在疆场上挥刀跃马.极力拼杀,晚上回去后又得与队友们拆棋,有针对性地为他们拆对方的布局,辅导完后,才能考虑自己的棋局。
在比赛中.杨官璘为使广东队追上上海队。每场都得为得一分而殚精竭虑,几乎在拼老命,可以和的棋,他千方百计去取胜。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在第ll轮时,广东队终于追上了上海队,两队同积18分。而杨官璘个人积分达19分,以八胜三和保持不败的战绩。第14轮战前,广东队还比上海队少一分,所以最后一轮只有力拼。结果,在对宁夏队时,杨官璘被马宽逼和,紧接着蔡福如也被逼和,陈柏祥虽取胜,两队战平也无用处,上海队克甘肃队后,以24分夺走了团体冠军,广东队以1分之差屈居亚军。
团体赛结束后,马上就进行个人赛的角逐。个人赛的资格为团体赛分台预选出来的第一台前10名.第二台前6名,第三台前4名,共20人参赛。
在前12轮中,杨官璘一直保持不败。但在第13轮时负于孟立国,第14轮又和马宽,两轮只拿了1分,出线是出线了,但名次却排在第5名。第一台出线的为:上海何顺安、湖北李义庭、安徽麦昌幸、辽宁盂立周、广东杨官磷、宁夏马宽、黑龙江王嘉良、江苏惠颂祥、解放军陈培芳;第二台出线的为:广东蔡福如、上海胡荣华、浙江刘忆慈、北京董齐亮、湖北张润、吉林李树范。第三台出线的为:广西黄国棣、上海朱剑秋、湖北薛占金、广东陈柏祥。
个人赛于10月27日至11月3日进行,由于时间太紧凑,有时一天有几场比赛,战争十分“残酷”。 杨官璘以抱病之身与全国顶尖高手过招。在斗湖北张润时,苦杀了几个小时,下午对上海朱剑秋,朱剑秋一心求和,将城罐只守得风雨不透,两人整整厮打了4个小时,直到封棋都无战果。
散场回房后,杨官璘在灯下独自把与朱剑秋的这盘棋好好地拆了一个透,已觉胜券在握,不惊意抬头间,发现天已露晓。于是,稍作休息,以蓄精神。次日一大早,杨官璘与朱剑秋再度交手。杨官璘妙招迭出,终于将朱剑秋击败。
但还未能够细细品尝胜利的喜悦,杨官璘却遭到了有史以来的“滑铁卢之战”,更有甚者,有人将其称为“结束了杨官璘称雄的时代”。
到底是谁撼动了杨官璘棋坛霸主的地位?此人正是中国象棋史又一个划时代的人物——胡荣华!
这年胡荣华年仅15岁。在比赛前,上海棋坛的名宿徐大利跟杨官璘开玩笑说:“老杨当心,我们的这位胡小鬼厉害得很。”
和许多人一样,杨官璘当时并没有对此引起足够的重视.试想想,一个是弈林泰斗,一个则是首次参加全国棋赛15岁的小娃娃!这是如何的悬殊?但“冠军总是在自己没想到丢的时候而丢掉的”(这是胡荣华在1980年丢掉蝉联10届全国冠军后的一次感叹)。杨官璘的这次失败,给自己的棋艺生涯刻下了为数不多的创痛。
是役杨官璘先行,布出中炮七路马阵。胡荣华还以左炮封车。此阵式上海队诸雄早已秘密对所有的变化做了系统而全面的准备,将其拆了个通透,作为对付杨官璘的秘密武器和杀手锏。但杨官璘哪里知道?不明就里的一个猛子扎进了圈套。几招过后,杨官璘准备强行渡卒提炮,胡荣华识破了杨官璘的意图。他极为慎重,足足考虑了15分钟,算清了杨官璘没有防备后,于是毅然弃炮,再进车复炮打中卒扑马助攻。杨官璘虽得一子另一卒过河,但车马均被封于死角,中路被堵,乃至全局受困,动弹不得。他竭力解拆,不断地通过兑子化解胡荣华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但昨夜通宵未眠,上午又刚恶斗完朱剑秋,加之痔疮发作,久坐后身体不支,杨官璘此时正可谓是“三鼓而竭”,虽然抓得胡荣华退马保留进攻之机缓过一口气,无奈几回合后又出软招,大局江河日下。但杨官璘心犹未甘,强支精神,又走出不少精妙之着,无奈开局和中局中伤太深,又一阵兑子换下来.已痛失双相一士。车兵对车单仕,胡荣华的兵力大占上风。二人经过3个多小时80多回合的鏖战,胡荣华最终以老练的残棋取胜。
这一仗是中国象棋史上极为重要的一役。它标志着杨官璘时代的结束,宣告胡荣华时代的来临。
败于胡荣华之手,给杨官璘以沉重的打击。但比赛还在继续,杨官璘以哀兵之势衔尾直追,连胜陈柏祥、黄国棣、李义庭、王嘉良后,积分一度超过胡荣华。但杨官璘已明显地感到自已的布局了无新意,只是在靠几招老套路,但这些老套路已被对手分拆了个通透,起不到奇兵制胜之效。杨官璘静心分析,这次比赛,自己的每盘棋几乎都在开局和中局占不到便宜,只能靠深厚的残棋功夫与对方周旋,这样只能自保;一旦遇到顶尖高手,连自保都困难。果不其然,在第8轮和孟立国、第9轮和何顺安,这时胡荣华又已赶上来。最后一战前.朱剑秋积13分,杨官璘、何顺安、李义庭、胡荣华各积12分。在最后一轮比赛中,杨官璘虽然力克方孝臻,但胡荣华同时战败刘忆慈,何顺安取胜朱剑秋,这样,三人积分同为14分。
按赛程规定,同分者按双方对局胜负定名次,胜者在前。胡荣华胜杨官璘,和何顺安;而何顺安对两人皆和,因此胡荣华排第一,何顺安排第二,杨官磷只能屈居第三名。
闭幕式上,国务院副总理陈毅元帅亲临赛场,为优胜者和获胜团队颁奖。
望着陈老总把金光闪闪的奖牌挂到胡荣华的胸前,杨官璘心中真如翻江倒海,百感交集。他多么希望这枚沉甸甸的金牌挂在自己的胸前啊!
比赛结束同到广州后,杨官璘对这次大赛作了细致的分析:在客观,一是自己在参加比赛的同时还要辅导队员.分散了不少精力;二是痔疮发作身体欠佳,以致精神不济。但从内因上看,自己的套路陈旧,而这次比赛的新布局、新着法层出不穷,以致自己应接无暇,这次得第三名.既是偶然,也是必然。
比赛结束三天后,《体育报》专门发表了一篇题为《开展棋类活动,提高棋艺水平》的社论。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篇关于下棋的社沦,可见本次比赛影响之大!
但此时国家连遭自然灾害,经济形势越来越严峻。在此大环境下,设在广州二沙头的广东体育集训队基地里已容不下一张棋桌,刚刚兴盛起来的广东象棋队遭遇解散。这对杨官璘是一个相当大的打击。但不幸中的万幸是,他并没有完全与象棋绝缘——他被分配到《象棋》月刊做专职主编。
由于全国经济形势的恶化,全国象棋赛再无法举行。杨官璘临阵磨刀的机会,也就是一年一度的沪穗互访比赛了。到了1962年,羊城棋坛又引发一番群雄混战。
第二十四章:群雄混战
1962年阳春三月,杨官璘率广东棋坛访问上海,随行的有蔡福如、陈柏祥等人。3月13日晚,粤、沪棋手开始激战战斗一开始就很惨烈。5局比赛有3局封棋,至14日早上9点才弈完、结果,杨官璘击败朱剑秋,陈柏祥战和胡荣华,蔡福如与何顺安亦握手言和。
杨官璘与朱剑秋的对弈,是杨官璘先行他摆出当头炮,朱剑秋还以顺炮针锋相对。至中局阶段,杨仍占上风。这时,朱剑秋窥准杨上四路士、左象悬空的机会,把兵力集中左翼,弃马强攻。杨巧妙地来了个“围魏救赵”,置后方安危于不顾,将九路兵挺过河头,展开反攻,把朱的攻势逐渐化去,并白赢一马。朱剑秋经此一劫,再无还手之力,最后被杨官璘车马炮三子归边杀败。
3月14日,沪、粤棋赛进行第二回合。杨官璘与胡荣华再次狭路相逢。
是役杨官璘先行,胡荣华用上海队最擅长的“顺炮”局应战。两人前14着的着法,与前晚杨官璘胜朱剑秋的着法相同。但在第15个回合时,胡荣华出招与朱剑秋不再相同,由进马变为退马,于是局势如春云乍展,变幻莫测。对这种新局,二人都极为谨慎,一着棋要考虑10多分钟。杀到第21回合时,胡荣华平中炮企图反击,然而这一着棋似凶实软,杨官璘抓住这个软肋趁机进攻,以马炮助车催杀,破了胡荣华的士,由此杨官璘稳占先机。在不利的局势下,胡荣华越发沉稳,妙招选出,以攻代守,最终演成和局。
陈柏祥对何顺安之战,中局时,陈的双车炮卒均进占何顺安上二路要津,形成泰山压顶之势。面对此危局,何顺安采取对攻战术,弃车吃炮,然后平炮将军,吃还一车。但是陈柏祥的马也乘机抢占了要点,斩获何顺安一马。二人酣战到天晚,这时陈还有车双屿,而何只有车马,但他的中兵已经渡河,车又牵制住陈的车马,因此鹿死谁手还难确定。
3月19日,沪粤棋赛作最后一战杨官璘再胜何顺安.蔡福如勇克胡荣华,而陈柏祥则为朱剑秋所败。从个人私分来看,杨官璘三胜三和,得9分;蔡福如、朱剑秋都是四胜三和一负,各得7分;陈柏祥一胜四和顺,得6分;何顺安四和二负,得4分;胡荣华三和三负,得3分。
19日的最后三盘比赛战况异常激烈。上海队因在第五天比赛后已落后6分,因此企图在最后三盘中背水一战,全面进攻。杨官璘对何顺安之战,杨先行,用五七炮过河车开局,何顺安还以屏风马。大战到第十一回合,杨改进卒为上士,局势顿起波澜,何顺安此时急谋进攻,先送三、七两兵,又双马跃过河头,接着又拱中兵,将自己滩头阵地的障碍全部扫清,然后车马炮全数开动,挟雷霆万钧之势向杨官璘阵地猛扑过去。当双方恶战到第21回合时,何顺安突然弃车抢先,杨官璘不识敌意,对着棋盘陷入沉思。经过缜密分析,他认为此时有惊无险,于是先用马换得何顺安一车,何在送车后虽有沉炮之利,然而杨官璘的车紧守要津,何久攻不下,急躁中又被杨官璘一车换去两子,这时何顺安已无力再战,于是含笑认输。
在另一场战斗中,陈柏祥用中炮攻朱剑秋的顺炮,两人在中局就兑去车马炮三子,在看似可成和局的战况下,朱极力进攻,最终破去陈的士象,激战四小时,打败陈柏祥。
作为国内棋坛的两大阵地,广东和上海曾有过多次交手。自1960年以来,双方先后就有四次比赛。
第一次是1960年10月的全国赛。当时,中国象棋采用一局对抗制,结果杨官璘对何顺安、蔡福如对胡荣华均成和局,而陈柏祥则大显身手,打败了朱剑秋,为广东队赢得了胜利。但在对其他队的比赛中,广东队和局太多,比赛结束时,总积分少丁上海队,故团体冠军为上海所得,广东屈居亚军。
第二次是1960年年底,上海队造访羊城。这次棋赛采取四人一屠循环制(每人与对方四人各赛一局),广东队在前三晚一直处于下风,最后一晚广东队背水一战,结果陈松顺胜何顺安。杨官琏胜朱剑秋,蔡福如和陈奇,陈柏祥又出人意料地击败胡荣华,使广东队以总分17:15反败为胜(每局胜者2分,和1分,负0分)。个人成绩以杨官璘、陈松顺最好,各得5分;蔡福如、胡荣华、何顺安、陈奇各得4分、陈柏祥3分,朱剑秋2分。
第三次是1961年1—2月问,广东队访问上海。这次棋赛采取三人两局分先循环制。E海使出了“斗顺炮”的新武器,双方战至最后一天最后两局赛完时,积分仍然相等,最后一局棋封棋到次日再赛,蒜柏祥在后手的情况下迫和何顺安,双方才战成平手。这次个人成绩最高的是杨官璘,共8分,何顺安、陈柏祥各7分。胡荣华6分,朱剑秋5分,蔡福如3分。
第四次是1961年11月份,上海队再访广州。此次上海队带来了很多新棋局。比赛依然采取三人两局分先循环制,结果第一晚战成平手,第二、第四晚上海积分都领先,而广东在第三、第五晚追平,至第六晚,朱剑秋迫和蔡福如、胡荣华杀退杨官璘,上海队胜利在望时,开赛后未胜过一局的陈柏祥却在后手的情况下击败何顺安,再次挽回败局。这次个人成绩如下:蔡福如9分,朱剑秋8分,杨官璘、胡荣华各6分,何顺安4分,陈柏祥3分。
这次两队的巅峰对决是第五次,结果以杨官璘为首的广东队以六胜十二和二负的战绩获胜。在回穗的途中,杨官璘带领队员顺路游览杭州西湖。面对西湖胜景,往事如浩渺湖水涌起,他感慨万千,诗兴立起,挥笔作诗:
西湖游望
置酒邀彝客,孤山楼外楼。
灵隐回头近,雷峰射双眸。
远望北高峰,银蛇山涧浮。
俯视湖中影,轻舟水上流。
忽觉风光换,柳浪闻莺先。
桃梅相掩映,春色绮公园。
遍地皆芳草,一年复一年。
韶华难再得,良马亦加鞭。
与上海棋队恶战刚过去三个月,亦即1962年6月上旬,东北猛将王嘉良、孟立国轻骑南下,而浙江老将刘忆慈也不甘寂寞,亦放马前来搦战,羊城棋坛一时又风云再起,干戈铮铮。
王嘉良曾三次获全国亚军.他大刀阔斧的棋风,早为棋迷们所传颂。象棋名宿陈松顺曾这样评价他:“王嘉良具有赵子龙的胆量,以刚为主,恶而不失其稳:”王嘉良专心钻研,著书立论.先后写成《中国象棋对局选》和《象棋中锋》两书,棋艺比以前更为高深,实力非同小可。
孟立国是1960年全国第六名。名将何顺安曾这样评价他:“勇丁搏杀,善于弃子抢攻,他的双炮运用,尤为巧妙灵活。”1959年,孟立国在黑龙江省举行的六省市棋赛中,锋芒毕露,连挫上海胡荣华、何顺安、朱剑秋三员大将。他对胡荣华的一局,只花了21招就逼得“少帅”俯首称臣,一时震动棋坛。
浙江老将刘忆慈曾两度获得全国亚军。他的必杀绝技“仙人指路”纵横棋坛数十年,享誉极隆。
群雄混战于6月9日在广州文化公园打响。近万名棋迷挤在公园里,热闹非常。公园里为方便棋迷,就在广场里竖起了棋阵图,里面走一步,外面就跟一步,让观众大呼过瘾。
第一回舍交锋的结果是:广州杨官璘先行战和黑龙江王嘉良;浙江刘忆慈先对辽宁孟立闽一局封棋。对棋时,孟余双马兵双炮士象全,刘剩炮兵马双士刘虽缺双象,但兵已渡过楚河,其有攻势。
刘、孟之战,刘以“仙人指路”发起攻势,孟应以对兵局。中局时,孟运子甚佳,取得很大先手,他不愧为“破象”能手,先后用车马吃去刘忆慈的双象,最后弈成和棋。
次日晚,双方再度恶战。刘忆慈与孟立国狭路相逢。孟立国摆小列手炮,刘忆慈则还以顺手炮,二人各尽所能,只斗得眼花缭乱,每步棋都极尽变化之能事。上半局,刘忆慈处处受困,但酣战趸中局时,刘已扳凹颓势,着着抢攻,两军进入自刃战阶段。
杨、刘之战,杨抢出横车,机智地避开刘擅长的双车换士局,并采用新颖的进炮封车的招数,又遣一车巡河、一车骑河,其势雄壮,还伏有双车双炮马归边的局势。刘见受困,乃忍痛弃兵兑于,暂解燃眉之急。岂知杨大意,随手平兵吃马,刘乘机调转炮口,来个“丝线牵牛”,缚死杨的车炮兵,并乘杨兵急逃之机,以一车换二子,另外一尊炮从杨的右翼穿空而进,轰开缺口,使杨官璘陷于“半身不遂”的局面,失去主动权形势急转,杨官璘的大军被刘悉数赶回,龟缩一隅。这时,刘忆慈双炮运转如飞,将杨官璘的“御林军”全部打散,再飞马助攻,迫得杨官璘的主帅“割须斧袍”。 杨官璘无良将可遗.城垣尽毁,老帅面对着刘忆慈的车马双炮三兵,无力抵挡,只好举白旗投降。
6月12日,四省市“四大天王”再次在广州文化公园开战。
杨官璘、王嘉良、孟立国、刘忆慈这“四大天王”各有绝招。
杨官璘人称“魔叔”,在弈林中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时的技艺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可谓是棋坛的泰山北斗。他创出的杰作数不胜数,尤其是1961年与胡荣华的那一场决战。在中局时,胡荣华连克炮,破象砍士,逼得杨官璘的主帅左躲右闪,已到丁“山重水复疑尤路”的绝境.棋迷们无不为之捏了一把汗,但杨官璘却泰然白若,大施残棋功夫,一步一步地挺兵深入敌阵,待胡荣华觉察不妙时,业已无力回天,只好推棋认输。事后胡荣华叹道:“老杨的残棋真是独步天下!”
王嘉良则号称“东北猛虎”,勇似关云长,是个“过五关斩六将”的猛将。他的布局别具匠心,着法雄浑沉猛刚劲,气势磅礴。
辽宁猛将孟立国棋坛称之为“杀象能手”。弈林大将如李义庭、王嘉良、沈志弈、胡荣华、蔡福如、任德纯等人,都曾先后被他杀象取胜过。1960年全围象棋赛,何顺安因怕他杀象而险些“丧事”;杨官璘也因为怕他杀象而“翻船倒车”。孟立国的杀象法术很多,如对李义庭是用炮轰象,对任德纯是用马踩象,对沈志奔是用车砍象,对胡荣华则是用兵拱象,真是五花八,令人防不胜防。如1960年孟立国与蔡福如的一局,他在炮轰中象后,两炮时而一前一后,时而一左一右,飘忽如风,在双车兵的助威下,连叫六次“将军”,硬是把蔡福如的“老将”逼上山顶授首殉国。
浙江老将刘忆慈的“双板斧”也令人生畏。一板斧是先手“仙人指路”,另一板斧是后手“斗顺炮”,这两路板斧舞将起来可真是成风八面,杀敌无数。
1957年,刘忆慈征穗时与“华南神龙’’陈松顺大战.他将“仙人指路”使得出神入化,逼得陈松顺手忙脚乱,危机之中妙用车炮劫去敌军,可“大帅”还是陷人困境,这时刘又巧用车马双炮,陈松顺的王城被围得水泄不通,只好举旗认输。
混战第一回合,浙江刘忆慈以“仙人指路”力和王嘉良的“卒底炮”,而杨官璘与孟立国一短兵相接就杀气腾腾。
杨、孟二人披挂上阵,两军对阵,三通鼓响,孟立国摆开中炮连环马,跃车驱马从中路向杨官璘的阵地杀来,刀风逼人。
杨官璘洞悉敌方意图,他在连环马的棋路上布满“刀山”。使之寸步难行。孟立国正欲拍马渡河之际,却遇到对方壁垒森严,前有铁甲车挡路,左右有双炮攻击之威,强攻无门,只好忍痛退马。
孟立国见踏马不成,踌躇良久,心生一计。于是来了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伸车捉马,只要杨官璘的马一逃,他就横枪一扫.捉炮叫杀。这时杨官璘若要保帅,就不得不弃炮了。杨是何等人物,岂不识此计之毒?急忙调回双炮保驾护航.左打右轰,终于将孟立国的恶车驱逐离境,将其计化为乌有。
孟立国一计不成义生一计,将中炮退归九宫中心。这一招,表面看来投有什么,实则扑朔迷离,伏有平炮打马的闷招,也伏有跃马取双象之杀着。但俗语有云:“炮起窝心,老将发昏。”杨针对此点,以牙还牙,亦平炮射马闷杀,只要盂一跃马取象,就来个刚马枪,射马叫杀。盂识得险恶,不敢造次,于是第二计又告落空。
此时孟立国杀得性起,哪肯罢休?于是又挥炮挺车杀兵,杨官璘见时机已至,来了个将计就计,送上一兵。盂见肥肉送上门,哪有不吃之理?一口吞之!这下正中杨官璘“虾公钓鲤鱼”的妙计,杨官璘乃摆炮串车,再升炮跃马轰车。孟立国针锋相对,也夺回杨的马炮,但这时他已无车可用,威力大减。
双方进入残局阶段。而残棋正是杨官璘的拿手好戏,他在孟立国双骑飞腾跃进之时,巧妙地摆下车炮象的罗网。孟哪知是计,双骑直撞入天罗地网,正是“下愍百鸟在罗网.黄雀最小犹难逃”,白丢一子,再失一城。
6月14日晚7点多,四员大将又在广州文化公园开始第二轮循环格斗,由王嘉良先行对杨官璘,盂立国先行对刘忆慈。
比赛异常激烈,四员大将互出险招。招招要命,逗得台下近万名棋迷不断叫好,场面十分火热。
孟立国这次与刘忆慈相斗,采用了新颖的横车进炮局,车炮深入虎穴,将刘忆慈的九官内廷搅得风声鹤唳,不由阵脚松动。盂立国见战机已到,立即调回双车霸占楚河两地,将刘忆慈双车炮困于“弹丸之地”,动弹不得,任人宰割。孟立国得理不饶人,挺兵过河,再飙车挟士,刘再无还手之力,只好投降。
盂、刘之役杀了22同合,时间只不过50余分钟,酣畅淋漓,令棋迷们大呼过瘾。
“南杨北王”的对弈也异彩纷呈。开局时,王占很大优势,多杨三兵,但在中局时急于进兵渡河而不回马返防保卒,渐落下风;战至残局,杨官璘车炮士象全对王嘉良的车士象全,而且王的老帅被杨的部队逼上山顶,双方一直熬到次日续战时王嘉良才告败北。
次日晚,王嘉良大战孟立国,杨官璘则与刘忆慈疆场对决。
王、孟恶斗,孟立国以新型的当头炮巡河炮出击王嘉良的屏风马,王嘉良在孟立国正当欲进之时,先发制人,飞炮邀兑,霎时间,楚河救界上炮火连天,在鼓角铮鸣中,王施展出“钩镰枪”——象棋中的撬马脚,欲破孟的连环马。眼看骏马将要被擒之际,孟却使了个“金蝉脱壳”,弃马掳炮,互吃一子,将士的计谋化为泡影。这时,双方主力都在肉搏中相继战死,无兵再战,只好握手言和。
6月19日晚,四省市象棋赛进行冠军大决战,杨官璘投石问路,攻克了沈志弈。
此番对弈,杨官璘先行,开局时,杨官璘出其不意地来了招“仙人指路”,从而在战略、战术上成功地达到了攻其不备的目的,他的这番开局布满陷阱,在沈志弈平车要津的时,有意弃兵诱沈进车骑河,当沈犹豫不决之际,杨官璘再弃一兵,加倍奉还,以骄敌意,沈以为进车骑河既可扫兵,亦可制码,一步步投人杨官磷的罗网。杨官璃布阵于尤形,当沈志弈入围后,杨进炮打车,一打再打,沈志弈遂告不敌,兵溃败北。
四省市棋手混战,最终被辽宁队夺去冠军,广州第二,浙江第三。
第二十五章:双雄并峙
1962年底,国家的经济状况开始好转。于是又迎来了第六届全国棋艺锦标赛。比赛在安徽合肥举行。此次报名参加比赛的有上海、广州、山东、山西、福建、黑龙江、湖北、浙江、四川、吉林、辽宁、安徽、江苏、河北、南京等16个省市的26名优秀棋手。他们之中,有誉满棋坛的名宿,也有锋芒凌历的新秀:其中有三连冠冠军(1955一1957年全国赛) 杨官璘(广州)、1958年全国冠军李义庭(湖北)、1960年全国冠军胡荣华(上海),曾获全国亚军的何顺安(上海)和王嘉良,还有以“仙人指路”闻名的浙江老将刘忆慈、辽宁的孟立国和广州的蔡福如等。
比赛于11月4日开始,参赛的26位棋手首先进行了一个大循环赛:杨官璘对蔡福如、何顺安对朱剑秋、李义庭对陈金盛……
此次中国象棋大赛被媒体喻为“同室操戈”。为何出现这样的场面?原来组委会为了使各地棋手尽量发挥水平,特意安排同地棋手比赛。
正因为如此,各棋手对弈时十分谨慎。在首轮循环战中,先手的全部采用中炮,后手的多以屏风马应战,斗顺炮、列手炮和单提马各有一局。棋手大多在开局不落入对方圈套,因而中残局搏斗非常激烈。杨官璘对蔡福如、何顺安对朱剑秋两台,是首轮比赛的重要战役。
谁胜谁败,都将影响夺取冠军的前程,故此大家小心翼翼,纠斗了半小时仍无进展,只是蔡福如在兑子后多了个兵。杨官璘与蔡福如一直纠缠得很紧,难分彼此。何顺安与朱剑秋一台,中局时何的马炮被朱的军马团团围住,一度陷人困境。何顺安奋勇拼搏,终渡过险关,结果两盘都以和局告终。而陈柏祥有出色表演,中局时巧渡兵过河破了河北薛占金的防线,陈过头关。上一届全国冠军胡荣华则受到北京刘文哲的顽强抵抗。刘的双车一炮连攻带守,正当他要摆炮兑求和之际,胡荣华佯作不知,暗伏奇兵,待刘炮一动时,以极其深奥的着法,弃炮吃象,破除了刘方的防御阵地,顿使局势急转直下,以车炮兵围攻刘的城池,终告获胜。
杨官璘首轮战和蔡福如后,又连胜队友陈柏祥、四川陈新全、江苏季本涵、河北薛占金,至第五轮时,与胡荣华同积9分居首位。战到第六轮,杨官璘再挫安徽张元启,而胡荣华则受挫于李义庭,杨官璘一马当先。
在第七、第八轮比赛中,杨官璘和李义庭的两局最为惊险。
李义庭在10日对方孝臻的一局,开局不久即被方孝臻突出奇兵劫去一子。后来几经艰险,捱至中残阶段时,乘方孝臻一着之疏,使出“连环套”战术,兑车后劫同一卒,才以车士相全对车马,得免于败。
杨官璘在11日对王有盛的一局更是险象环生。杨官璘这次用了过去不常走的进七卒巡河炮左横车的屏风马应局,开局不久,王方机动灵活地运用车配合中炮夹马,控制了整个局势。进入中局时,杨方右翼车马被缚,处于挨打状态。杨不甘后手,竞跃出左马,置后防于不顾,企图险中求胜;哪知王有盛不因杨的反扑而畏缩,反而拼命地冲卒过河,弃马破象,迫使杨官璘的门户大开,危机四伏,似乎败局已定。谁知此时王杀到手软,一时扭转念头,想以稳取胜,和杨兑去数子,后来又错上一士。杨官璘借此契机,掳去其一炮,最后以车炮双士迫和了王的车双卒。
群雄混战至第九轮时,战况越来越复杂、微妙。
在这轮中,杨官璘先手被东北小将韩福德迫和,而李义庭、胡荣华则又闯一关,至此三个冠军同积15分。紧随其后的王嘉良、何顺安这两天战况甚佳,收复了全部“失地”,正乘胜追击。北京刘文哲马步扎实,在对安徽麦昌幸一局时,落处下风,仍鼓勇抢攻,力战成和。保持了总成绩在上游的良好势头。而广东的蔡福如也颇为出色,他力克浙江沈芝松。赶上了刘忆慈、徐和良两位老将,在积分表并列五至七位。
在这一轮中,王嘉良和刘风春上演了一个非常精彩的杀局。
是局,王嘉良用了他准备有素的中炮横直车夹马布局,对刘的顺炮直车。开局不久,王便伸左炮过河兑去刘方中炮,继而进六路车压“肋”,随后弃中卒、跃中马过河捋炮踏象,在马咬中相之后,当刘方中兵过河捉炮时,王竟置之不理而大胆弃车杀士角炮,结果,先后弃去车炮.妙用车马(另一马仍在后防,尚未活出)构成杀局。这局棋只用24回合即定胜负。
接着,杨官璘胜江苏悍将戴荣光,胡荣华则失手于青岛方孝臻,李义庭平王嘉良,杨官璘再度领先。下一轮三人皆捷,仍是杨先,李次而胡后,各相差1分。
正当三人你追我赶时,第十二轮杨官璘却受挫于北京小将、年仅22岁的刘文哲,首遭败绩。
是局,刘文哲先走飞象。当时,飞象局仍被视为落后布局,在全国大赛中极少出现。但它是北京棋手的“传家宝”。曾师从谢小然、侯玉山的刘文哲深得其中三昧,在此关键时刻条出这个法宝,定有出奇制胜之策。杨官璘起初不敢大意,还以“仙人指路”。刘文哲见一计不成,又出一招,诱杨官璘摆中炮。杨官璘被撩得性起,按捺不住,仗着一身深厚功力,摆开中炮夹马就往对方“八卦阵”内猛闯。谁知刘文哲伸炮入卒行,闹得车马炮将不安宁。杨官璘只好拍马归心,设下抽车谋炮陷阱。正所谓“马入归心,老帅发昏”。刘文哲觑个正着,乘机发炮一轰.车对双象,妙破杨的陷阱,继而又轰一炮,这发炮弹非同小可,破象催杀,杨官璘眼睁睁地看着刘的炮在象马虎口大动戈、耀武扬威,却奈何不得!这时他的“御林军”四下分散,杨官璘的“主帅”在刘的车马炮的紧迫下,被追得“割须弃袍”,双车马又被对方钳制得不能动弹,无法救驾,只得含笑推枰认输。
棋坛名宿陈松顺在赛后评论这盘棋时,认为刘文哲始终走得相当高妙。杨开局不好,复马归心谋炮是失败关键,倘若改走兵五进一,强渡楚河催杀,鹿死谁手未可预料;以后不避刘炮轰象,又是大错,如改为退车死守,还可支撑一时。
这边杨官璘败走麦城,湖北的李义庭却大难不死,败中取胜战败蔡福如,以20分反超19分的杨官璘、胡荣华,占据榜首,第十三轮杨官璘负于湖北陈金盛,第十四轮又被吉林的林风春逼和,这时,胡荣华又搦窜上来,以25分与李义庭并肩位于前列。
12月21日,大赛战至第十七轮时,杨官璘与湖北悍将李义庭狭路相逢。
此番大战,对杨官璘来说是必胜的一战。胜了,才能保住前三名的位置。如果输了,就会名落孙山。更重要的是气可鼓而不可泄,输了将一蹶不振!
此战一开始,杨官璘便力争主动,采用变化复杂的“中炮进七兵、过河车”开局进攻,李义庭则还以寓攻于守的“屏风马进七卒、平炮兑车”应局防御。
二人大战至第十四回台时,杨官璘用双车压住两肋要害,中卒已挺,当头炮正要跃跃欲动;而李的盘河马后车正随着七路炮、兵的矛头直指杨的右翼。双方形成了一个紧张、激烈的对攻局面,短兵相接即此开始。
此次杨官璘着法凌厉,招招进逼,他何以一改惯斗残棋的习惯而凶悍如斯?原来,他与李义庭多番交手,已摸透了他的心理,李义庭以前是靠凶悍的杀着出名,但成名后,越来越怕杀而求稳了。特别是看到蔡福如与之对杀也大占上风,杨官璘更坚定了这个战略。眼见对方已杀过来,李义庭只好挥师过河对杀。在李义庭车马炮兵构成“侧面虎”杀势时,爱兵如命的杨官璘宁可连弃三兵,再复马归心,也不调挟士双车回营,继续坚持对杀。
前方杀.不久,后方频频催急。李义庭正苦思对策,偏偏限时铃又响。他万般无奈,只好退车先解燃眉之急。但杨官璘双炮重叠攻击,火力异常凶猛,李义庭再失一炮。此时的合肥滴水成冰,几天内下了几场鹅毛大雪。尽管赛场里燃起几儿盆炭火,但在偌大的体育馆里却毫不济事,穿着大衣还冷得直打战。可这时的李义庭头上却冒出点点的汗珠来。因为在6秒钟限时里,他还得走两步棋!情急之下,李义庭只好送兵邀兑,匆忙中又丢一马。短时间内白丢两子,李义庭精锐尽失,无力再战,只好推棋认输。
这是杨官璘首次在全国赛中战胜李义庭,这样,他与胡荣华同税26分领先。
随后两轮,胡荣华曾一度领先,而李义庭也不甘落后,奋起直追.至第十八轮时,杨官璘与胡荣华两雄相遇,上演了一场精彩的巅峰对决!
是局胡荣华先行,他使了一招中炮横车式,三招过后便跃马挺卒,猛扑杨的城堡,着法凶险,卒在兵口卒不走,马在马口马不逃,看得观众心惊胆战。杨官璘在胡荣华双车马炮的围攻下,先飞象瓦解胡的杀炮轰兵攻势,再飞象阻挡胡拍马卧槽杀局,尽解胡荣华的几路攻杀。
胡荣华弃卒弃马,强攻不人,这时车路受挡,马道不通,炮台被毁,大有山穷水尽之势。胡荣华托腮冥思苦想30分钟之后,突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强挺中卒,挑起一场大搏杀。霎时间,只见楚河汉界刀光剑影,杀声震天。胡马踩杨炮,杨马踏胡马,胡车砍杨车,杨马杀胡车。混战中,胡荣华一炮轰死杨官璘一车,迫使杨兑炮,耗尽杨的主力,双方这才在喘息中检点人马,杨余车双马炮双兵,胡剩车炮双卒,胡车炮势好,时伏抽子妙着,并困杨马于九宫之中,无法动弹。杨官璘见此情景,知道自己擅长的残棋已无用武之地,于是不敢再恋战,再兑炮兵后,握手言和。
此番战役,胡荣华在劣势中力扳杨官璘逼成和棋,弈林人士无不称胡解棋精妙。
此后三轮杨官磷以36分占先,而李义庭、胡荣华则以1分之差紧随其后。
棋坛三雄奋勇争先,互出险招,局势有如惊涛骇浪,扣人心弦。李义庭半途追击刘文哲列炮,并冒险弃兵反扑,一度被刘车马炮兵压境,马困归心,命在旦夕。李巧布弃炮闷杀圈套,诱刘中计,才逃出虎口,反败为胜。而胡荣华在韩德福的弃炮强攻下,一度九宫四面楚歌,幸胡解拆精妙,屡解双车夹士杀势.井偃旗息鼓伺机车马炮归边解杀还杀而胜。杨官磷与孟立国杀到士象飞起,主帅上山,杨才抽炮而胜。这是杨官璘自1958年以来第一次先手胜孟立国。
此次杨、孟大战.孟以新颖的斗顺炮迎战,不险不行.搅得楚河汉界烽火四起。多年来,孟立国以这种独有的风格搏杀,往往使杨官璘一筹莫展。今番杨官璘胆大心细,得孟弃兵之利,妙运车炮瓦解了孟弃炮擒马、炮打空头的凶杀伏兵,并以炮卒深入虎穴,扼制孟立国的攻势。孟立国虽双象各飞两边,左右大门洞开,但他仍然置安危于度外,强挺中兵猛攻。杨官璘亦一反以往稳健作风,在敌方双炮的威胁下,不顾自己双象各飞两边之险,强行扑马对攻。杨官璘是马炮兵能手,只见他使用弃马踩象、沉炮闷杀等一连串精妙杀着,使孟立国的王城一片风声鹤唳,主帅逃上山顶,但仍在劫难逃,杨马炮连杀,抽去孟炮。孟虽失子,马炮兵还是在杨的阵地上攻城略地,杀得杨士象全无,主帅亦岌岌危。对攻中,杨抢先一步,双马炮卒速杀,终将孟立国斩于马下。
在第二十三轮中,杨官璘与老对手东北猛将王嘉良狭路相逢。
二人一交手,便打得如暴风骤雨。在抢分关头,杨官璘祭出镇山宝“双过河炮”。王嘉良对此招亦有研究,他所著《象棋前锋》一书中,列举了多种破此阵之法。以往杨官璘与王曾几番斗法亦难分彼此,现在杨官璘再祭此宝,王嘉良料定有圈套。果然开局未几,杨双炮似双龙出海封锁住王嘉良的双马通道。王嘉良见此情形,乃弃双兵以攻制攻。王弃兵后跃马咬炮,杨弃炮强进中兵,王不理,反而双车抢杨炮,杨再弃炮,强进三路兵。杨连弃双炮而面不改色,这里有一段背景:1961年底在穗举行四省市棋赛时,杨曾用此新招击败刘焕生,那时他的过河双兵追得刘马炮如热锅上的蚂蚁,最后龟缩于一隅而遭败绩。今番杨官璘重施故技,使王的攻势尽失,王受杨兵之骚扰,忍痛弃马换兵,再平车要道牵制杨马。这一解拆极妙,不但解了杨的马兵之威胁,而且炮露当头,遥指杨的阵地。
二人拳来脚往,打得不可开交,最终却握手成和。这样一来,又与胡荣华、李义庭成三足鼎立之势。
在第二十四轮时,杨官璘、胡荣华再闯一关,而李义庭却遭到了何顺安的奋力抵抗。
何顺安与胡荣华有师生之谊,现在夺冠已无望,就更希望胡荣华夺魁了。心想能赢固然好,但战平也能拖住李义庭后腿,拉下他一分。但李义庭非同小可,两人从早上8点一直杀到下午1点封棋,李义庭局势明显占据上风。何顺安苦无良策,只好咬牙硬撑,一直拼至第2度封棋前,终于抓到李义庭一步软着,巧妙成和。
争鼎三雄通过最后一关出人意料的顺利。李义庭凭跃马强攻,打得小将张元启无招架之功,进行到第8分钟时,李义庭马挂角杀炮叫将抽车,继而双车困杀张炮,张见大势已去,只好认输。而沈芝松的双过河炮不堪胡荣华的一击,三十几招一过即全线龟缩于一隅。胡将沈的双车双马双炮分别缚于两角后,立即跃马飞跑助攻,连杀两子,未几又马双炮归边成绝杀,将张毙于掌下。
杨官璘战麦昌幸,仍施双过河炮法宝,麦力避杨此阵,不按定式挺中兵而出横车,岂料弄巧成拙,被杨得机炮轰底象,并速渡两兵,控制全局。杨官璘的攻击一气呵成,先弃马迫兑,使麦右翼空虚,然后再送马入麦马口。麦怕杨炮杀势,不敢再吃杨马,但他非常有胆色,反弃马给杨,而炮轰中兵,亦伏重炮杀势,追杨上帅逃离宝座,再驱车炮封杀杨车炮。杨见进攻兵力后援不继,暗伏弃车炮的圈套。麦已觉察。杨官璘见此计不成,只好绕道出车,麦乘机车炮追杀,并伏下抽将妙着?哪知杨官璘更巧运车至兵避抽,反而用车马炮连杀获胜。
至此,全国棋艺锦标赛中国象棋赛落下帷幕:杨官磷、胡荣华并列第一,双双登上冠军宝座。这是杨官璘第四次获全国冠军,胡荣华则是第二次。李义庭第二名,蔡福如第四名,孟立国第五名,刘义哲第六名。
本届比赛中,杨官璘看到各地新手已形成自己的风格,趋于成熟了,新手胜名将已屡见不鲜。能与自己分庭抗札的已不是三五个,而是一大批了。而且,布局已在悄悄地革新,后走的胜率与先手相差无几,过去那种先手胜多负少的概念已受到了挑战。
杨官璘这次重返冠军宝座,主要原因是中、残局功底深厚,车兵运用得出神入化,但新布局不多,对付对手新布局的办法有限,故常在对方的新布局面前显得被动。
在比赛期间,中国象棋协会正式成立,由陈远高任主席,杨官璘与谢侠逊等人为副主席,足见在人们心目中,他是继谢侠逊之后的第二代之首。
在其后的几年里,杨官璘一直奋斗在棋坛第一线。而棋坛也是“非胡即杨”,几乎每场比赛,预测的重头戏都在他们两人身上,二人并称“瑜亮”。每一场比赛,杨官璘都竭尽全力争夺冠军,与胡荣华各成东南两颗巨星而争辉于棋坛。
但胡荣华毕竟比杨官璘年轻二十来岁,其势犹如旭日之东升,朝气蓬勃而才思横溢。他的棋路汪洋浩荡,不可羁绊,新布局、新着数层出不穷,有如身揣“百宝箱”。相形之下,杨官璘在创新方面已有些力不从心,靠的只是丰富的临战经验和精湛深厚的功底、顽强的斗志和刻苦的钻研精神。且那时的比赛动辄十几轮、二十几轮,这对体力是个莫大的考验。年轻二十来岁的胡荣华这时便丝出了体力上的优势,令杨官璘大有“廉颇老矣”的慨叹!
1964年象棋大赛,杨官璘仅得第五名。1965年,杨官璘获亚军,1966年,杨官璘得第四名。这些排名与胡荣华的蝉联冠军,自是有些相形见绌,但这绝不是两人棋艺的差距。
自1960年-到1965年的全国赛上,两人为“弈林第一人”之争共下了20盘棋,胜负各半,更巧的是“梅花间竹”。1965年全国赛上,杨官璘打败了胡荣华,这盘棋,杨官璘实现了与其斗“棋底”的战备意图,而胡荣华在开局和中局均与杨官璘斗得势均力敌,不分上下但在最后的残棋里,胡荣华持车单士单象对杨官璘车卒双象而负,则显得火候尚有一丝欠缺。但到1966年全国象棋赛时,胡荣华已是从开局到中、残局全方位取而胜之了。
对于杨、胡之争,棋坛行家如是评述:首届全国象棋赛时,胡荣华足用杨官璘不熟的布局大胆运子,使局势波澜起伏,力求开局定胜负,避免残棋。1962年和1964年,胡荣华都是以创新的布局对付杨官璘,采取弃子对杀,力求在开局和中局定赢成和,不斗残棋。而杨官璘对胡荣华自第一局起就抱着与其斗残棋的想法一直未变。在1965年前,杨官璘的残棋还略好于胡荣华,但到“文革”以后,胡荣华居然用“棋底”的飞象局向杨官璘全面挑战,使杨官璘生出“长江后浪椎前浪”的感叹!
第二十六章:联袂访越
1966年1月,杨官璘突然接到上级的通知:为加强中、越两国象棋运动的友好交流和声援抗美援越,中国政府决定派一支象棋代表队访问越南。中国象棋队由杨官璘、胡荣华、蔡福如三人组成,领队是广州市体委主任于汉文。
说到越南.那可是公认的仅次于中国的象棋大国,由于越南文化与中国文化同源,在越南,象棋运动非常普遍,有很多越南人喜欢下象棋。在首都河内的文化用品商店,有象棋棋具和棋谱出售;在街心花园和路边空地上,到处可见下象棋的棋摊,人围得里三层的,与北京的棋摊没什么两样。有的地方甚至有象棋庙来祭供祖师,其棋风之盛行可见一斑。
1966年的中、越两国还保持着同志加兄弟般的友好关系。当杨官璘、胡荣华、蔡福如三人组成的中国象棋代表队到达越南时,立刻引起轰动。
在越南,杨官璘享有极高声誉,差不多到了被神化的地步。越南的象棋国手、往往被称为“越南杨官璘”,这是越南棋手至高无上的荣誉。
中国象棋队访问的首站是越南的海防市,为了迎战中国象棋队,越南派出了国内的象棋顶尖高手:阮进寿、张仲保、阮得丁、陈珊、徐国范、阮月朋、悲家云、阮雄等。
1月21日,越南第一高手阮进寿挑战杨官璘,但只拼了35着,就被杨官璘挥于马下。是局对弈如下:
1、 炮二平五,炮8平5;2、马二进三,马8进7;3、车进一,车9进1①;
4、车一平六,车9平6;5、马八进七,马2进1;6、仕六进五②,士6进5;
7、兵七进一,车6进3;8、兵九进一,炮2 平4;9、马七进八,马1退3③;
10、马八进七,车1平2;11、炮八平七,象3进1;12、兵九进一,炮2平4;
13、马七退九,车2进4④;14、炮七进六,车2平1;15、炮五平七,象3进1;
16、车九进五,车6平1;17、车六进三,炮5平6⑤;18、车六平五⑥,车1平5;
19、车五进一,卒5进1;20、兵三进一,炮6进7⑦;21、马三进四,炮4平6;
22、马四进六,士5进4;23、后炮平四,将6平5;24、炮七平八,炮6退2;
25、马六进八,炮5进4;26、帅五平六,士4进5;27、马八进七,将5平4;
28、炮八退二,马7进5;29、炮八平六,马5退4;30、炮八平六,马5退4;
31、马九进八,卒5进1;32、帅六平五,炮6退3;33、炮四平九,炮4平1;
34、兵七进一,卒5平4;35、兵七进一。
杨官璘后来对此局进行了较为详尽的阐述:他认为,①后手同样走横车,是一种创新的布局,它可以掩护右翼,加强防守,使局势比较平稳;②不敢随便进攻,所以补士;③目的是活通右车,争取先手,但失去中三路卒,会影响局势的展开,假如改走卒7进1,较为稳健;④进车捉马,此系正常之着,如改走马3退l,则马九进七,红方优势;⑤改走卒7进l比较灵活,如红方车六平四,则车1平6,后炮平四,炮5平6,兑子之后,可成平稳局势;⑥利用捉中卒来打开局面,希望稳中求胜,是为正着;而⑦改走炮4进3,则比较灵活。
翌日,越南棋坛大将阮得丁与杨官璘阵前对决。但他哪是杨官璘的对手?只厮杀了16个回合,便不敌败下阵来。
是役局如下:
1、 炮二平五,马8进7;2、马二进三,车9平8;3、车一平二,马2进3;
4、兵七进一,卒7进1;5、车二进六,马7进6①;6、炮八进二②,卒7进1;
7、车二平四,卒7进1;8、马三退五④,马6进5;9、炮八退一⑤,象7进5;
10、炮八平三,车8平7;11、车四退三,马5退3;12、车九进一,炮2进2;
13、车九平七,马3进4;14、车七平六,马4退5;15、车四进一⑥,车7进5;
16、车四退一⑦,车7进1。
杨官璘对这局棋也有详尽的评述:①“屏风马左马盘河”应“中炮过河车”,是杨官璘最喜欢的应着。因为二人是初次交手,不了解对方的棋艺水平,所以拿出自己最为熟练的布局来应付,然后随机应变。②这步棋,如果以中国棋手的走法,流行走马八进七。在杨官璘看来,马八进七属于攻守兼备,比较正统,炮八进二则比较轻浮,容易引起黑方的反扑。③如改走象3进5,则马八进七,卒7进1,车二平四,卒7进1,马三退五,马6退4,相七进九,黑方多一卒渡河,可以周旋,但是要求反扑却比较困难,所以杨官璘不待上中象,就冲卒渡河。④如改走车四退一,则卒7进1,车四平二,车8进1,黑方优势。⑤如改走马八进七,则炮8平5,马七进五,炮5进4,兵九进一,炮2退1,车九进三,炮2平5,兵七进一,卒3进1,炮八平五,马3进4,前炮进四,马4退6,前炮退五,象3进5,后炮进四,士4进5,红方少两兵,处境仍然困难。⑥如改走炮三退一,则车7进6,车四进一,马5进3,马八进七,炮2平5,黑方大占优势.⑦改走其他着法,亦黑方胜定。
随后杨官璘与越南棋手逐一交手,皆当者亦辟。胡荣华、蔡福如也是如虎八羊群,将众越南棋手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三人所到之处如秋风扫落叶,锐不可当。最后,三人赢得不好意思了,决定让一让越南同行,以免对方脸上太挂不住.于是,蔡福如与越南棋手下几盘和棋,落得皆大欢喜。
在访越期间,中国象棋队还来到抗美援越的将士中间表演棋艺鼓舞士气。
有一天黄昏,杨官璘刚在阵地上表演完毕,突然响起凄厉的防空警报。越军士兵个个躬腰抱头飞样地朝防空洞跑去,杨官璘却恍若未闻,迈着不慌不忙的步子有条不紊地走进防空洞。一只后脚还没挪进来,就听“轰隆”一声巨响,一颗炸弹在身后不远处炸响,巨大的气浪将沙石掀得遮天蔽口。蔡福如道:“好险!”
事后蔡福如问杨官璘道:“防空警报响了,你怎么不赶快跑呢?炸弹可是没长眼睛的!” 杨官璘说道:“我们是在越南的土地上,不能让越南士兵看到我们中国人狼狈逃命的样了,否则便有辱国格。”胡荣华、蔡福如二人深为赞同,说道:“我们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祖国,不能出半点'洋相’!”
在这段日子里,杨官璘的高超棋艺和临危不惧的出色表现,深受越南象棋界和民众的赞扬。1966年1月31日,越南象棋队的领导专门召开了一场“中越棋艺座谈会”,并恳请杨官璘介绍中国开展象棋运动的情况。杨官璘在热情友好的气氛中发表重要的讲话。其演讲词如下:
中国的象棋在中国有着悠长的历史,有很好的群众基础。但是,在解放之前,没有组织,是自发性的状况,所以还不那么引人注目,并且在技术方面进步很慢。如三十多年前的名手周德裕和黄松轩,在当时来说要算最高棋艺水平的棋手了,但他们的比赛,尽管经过了一番'隔江论战’来大力宣传,但是,也不过是几百观众。
解放之后,在党的重视和关怀下,才得到迅速的发展。中国的象棋是在1956年被列入体育项目的,许多地方在体委的领导下,成立了棋社和象棋协会,这是业余的群众组织,他们协助体委或棋社举办的比赛,其中有的参加比赛,有的做裁判工作。当然.这些人多数是象棋爱好者,比较适合。由此,举办比赛时,又便当得多。全国的比赛是一年或两年才举行一次,省市比赛较多,地方棋手摆的擂台应众赛,更为普遍。
在公共场所,设有大棋盘,利用这种阵地来发挥作用,是重要的开展方法,群众可以多机会参加象棋活动。活动的内客可谓多式多样:名手对赛、名手应众、闭目棋赛、车轮应众、团体赛、分队对抗赛、少年儿童表演、女子表演、象棋讲解等。如广州市来说,有广州文化公园、中央公园、海幢公园、第一工人文化宫、第二工人文化官、第三工人文化宫、青年文化宫、西区工人俱乐部等公共场所,均设有棋坛,每天都有表演或讲解。其中如广州文化公园,还设有棋廊,专供群众对弈,很受群众欢迎。平常时间.一般有棋手到各场所表演和讲解,往往有几百观众,若过节日或全国名手的表演赛,更多观众。其中1957年在广州文化公园举行的“广州、武汉、杭州象棋名手邀请赛”,共比赛十二场,每晚都有一万人以上观看象棋。
除了棋坛之外,在报刊上常登象棋,以及电台讲棋等,都有很大的推动作用,对许多爱好象棋的工农兵来说,也很合适。他们可以在家里研究,既可欣赏,也能提高棋艺。
正式比赛的形式,往往通过基层的选拔,选出前几名之后,再参加上面的比赛,如果都获得优起的成绩的时候,还能参加全国的比赛。通过比赛,可以达到交流经验、互相学习和发展推动的作用,同时又是对水平的检阅。由比赛产生出来的优秀棋手,有的利用业余时间到各公共场所作示范的表演,介绍先进垃验;有的利用休假的时间,到工厂和农村等地方参加象棋活动。棋手们的表演过程,由于个人的水平关系,技术上的疏漏还是难免,有些地万还不及观众。当然,就总的水平采说,棋手比观众高明。但是在这一着里面,观众要比棋手高明了。所以,在下完棋,当观众指出棋手的缺点的时候,我们的棋手都会诚恳地接受意见,
这样,高水平的可以在群众中起着带头的作用,帮助开展棋娄活动,帮助新手进步,又可以受到群众的帮助。
学校的开展情况:主要是由体育老师负责,组织学生在学校里举行象棋比赛。通过比赛,可以看出学生的棋艺水平,然后把他们分成两组,一组是中级班,二组是初级班,水平较高的参加中级班,中级班的还可以帮助初级班的提高棋艺。中级班的,将来是参加训练班。训练班是由协会派高手辅导,帮助学生提高开、中、残局的基拳知识和战略战术的有关理论。以后,在学生中再选出水平较高的,参加协会或棋社的活动。一般来说,学生一星期大概有三次参加棋社的活动,如利用星期日以及其他的业余时间。在练习时,有对弈,有集体研究,也有个人研完;有时为了探讨一个繁复的局势,还作专门研究。我们培养的对象是青少年,因此对工厂和机关的开展,有些区别,一般的工厂和机关是不办训练班的,只作为棋艺普及辅导活动,
我们下棋的目的,是互相学习,共同提高,增进友谊,加强团结。我们的新手进步很快,在每次比赛中部会涌现出一批新手。现在,除了我们这几个之外,还有黑龙江王嘉艮、湖北李义庭、辽宁孟立国、上海何顺安,都有全国前六名的水平。北京棋手藏如意,是工厂里的工人,去年第一次参加全国比赛,就获得第四名;安徽丁小黑,只有16岁,在1964年第一次参加全国比赛时,是二十七名,但是在1965年的全国比赛,已经提高至第八名了
我们在对局时候,不但要重视战略和战术,同时在作风方面,也要求严格,要求好的表现。
中国象棋队在越南访问了两个星期,所到之处受到越南棋迷众星捧月般的热烈欢迎,取得了圆满成功。
回国后,杨官璘对这次访越进行了总结。他认为,越南棋手的棋路,各有不同的风格,其中阮进寿以沉着稳健和长于马炮兵的残局著称;阮雄则棋路凶悍,长于攻杀。他们除熟悉中国象棋的布局之外,还独创一套布局。如杨官璘与阮进寿的第一场对局,碰到顺炮横车对横车,杨官璘一心想赢,又不敢放手一搏,恐怕在对攻中会输棋,因此总希望稳一点,却又怕和棋,所以,杨官璘颇为踌躇,陷入苦战的境地。因此,这次访问,中国棋队大获全胜,但越南棋手敢丁创新的精神,还是给杨官杨官璘等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第二十八章:挂帅封印
时隔不久,杨官璘接到上级指示:恢复广东省象棋队。杨官璘喜出望外,立即披挂上阵,担负起重组广东象棋队的重任,他像伯乐一样,如饥似渴地在全省范围内苦苦寻觅千里马。
1973年,广东举行“广东省少年棋类锦标赛”,为发现苗子,杨官璘寸步不离地守在赛场,仔细观察每一个棋手,这时一个年约11岁的小男孩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个小男孩正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对弈,但见他两眼发光,全神贯注地紧盯着棋盘。他棋路缜密,落子如风,隐隐有大将之风。杨官璘记下了这个男孩的名字:吕钦!
吕钦出生于广东惠东县稔山镇长排村,那是一个偏僻的山村。吕钦的父母是盐民,父母一直在五公里外的盐场干活,常年不在家,他是由祖母带大的。七个兄弟姐妹中,吕钦排行老二,祖母给每个人的零花钱是两天一分钱。而一副最便宜的象棋也要一毛多,孩子们想了办法,他们从教室里偷来粉笔,找到一块地方,写上楚河汉界,棋子就用瓦块,在上面写上车炮的字样。没过多久,小吕钦就打败了所有的伙伴。
1973年,吕钦代表惠阳地区参加“广东省少年棋类锦标赛”,只夺得第九名。但杨官璘慧眼识英才,点名要吕钦进省队。吕钦果然不负杨官璘厚望,1977年获省少年组冠军,1978年更是获得全国象棋赛少年组冠军,后来成长为一代将才!
在组建省象棋队期间,杨官璘真可谓殚精竭虑,他重新集教练、运动员、领队于一身,全身心地投入到象棋事业上。
1974年,国家体委终于恢复了全国棋赛,弈林人士无不欢欣鼓舞。杨官璘再度出山。希望与胡荣华一决雌雄,争取能第五度夺魁。然而事与愿违,尽管他宝刀未老,但还是败于胡荣华,屈居亚军。
1975年第一届全运会棋类比赛,杨官璘通过了预赛,在决赛时,不仅再一次负于胡荣华,而且还败在丁安徽小将蒋志梁之手,只居第三名!
1976年,杨官璘再一次参加了全国象棋比赛。本届比赛在兰州举行。个人赛成年组共有74人参加,分为6个小组,每组取前两名入决赛。杨官璘在高手如林中拼杀而出,取得了决赛权。他正准备一雪前耻,但祖国大地上却发生了一系列惊天动地的事:唐山发生里氏7.6级地震,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于是原定于10月10日至30日在西太原进行的决赛被迫取消,杨官璘亦失去了再度争雄棋国的一次机会。
1977年初春,杨官璘和胡荣华代表我国象棋界,参加了在菲律宾马尼拉举行的“中、菲、马、港象棋比赛”。
1月28日,杨官璘和胡荣华在异国的土地上两度对弈。杨官磷一和一胜。弈到第4回合红方炮八退一是胡荣华喜欢用的着法,目的是左炮右移,既威胁黑方的左翼,又活通己方的左车。黑方的应法,是鉴于红方摆成了鸳鸯炮,有如布下了陷阱,凼此不敢轻易走车9平8,恐怕遭到伏击。所以走炮2进2试探一下。但炮2进2没有多大作用,只是减少了风险而已。第6回合因为黑方的右炮已经巡河,所以红方不能走车一进二,只好走马二进四。这样,红方的左炮不能右移,先手便被削弱了。第15回合进炮捉马,就度数来说,有得有失,因为以后走车二平三时,黑马已事先逃走,不用应付。第17回合车二平三演成各攻一翼。此棋变化复杂,事前极难预料。但车二平三有些冒险,如改走炮八平七则比较平稳。第29回合经过了复杂的争夺之后,红方处于危险的地位,但虽然危险,还是不忘进攻,准备纸炮打士,希望背水一战能扭转乾坤。第37回合兑炮。黑方希望不用再冒险,稳中求胜。
杨官璘一胜一和力克胡荣华后,又接连打败菲律宾的蔡文钩与陈罗平、中国香港的赵汝权、马来西亚的黎金福等,以七胜三和的不败战绩获得冠军。
杨官璘高超的棋艺惊动了海外媒体。他们将杨官璘喻为“中国象棋艺术的贝多芬”。
杨官璘1977年春季在海外凯旋而归后,紧接着又面临全国象棋大考。
1977年9月l日至10月4日,全同象棋比赛于山西太原举行,大赛分团体赛和个人赛。作为广东队教练,杨官璘殚精竭虑为广东队夺得了团体冠军,却分不出精力为自己的个人赛操心,以致在个人赛的分组循环里,没能取得小组第一名。而此次比赛是先分6组进行积分循环决出小组第一名,再进行第二阶段的同名次决赛定前6名选手。因此杨官璘被排除在前6名之外。这也是杨官磷首次在全国赛中落于前6名之外。
由于比赛期间恰逢中秋、国庆,于是放假休息一天。东道主给每位运动员发了两个月饼。杨官璘难得轻松一次,于是约了蔡福如一起去海子边公园游玩。杨官璘平生极为节俭,于是将两个月饼带在身上。
二人在公园游玩了大半天,杨官璘感到肚子有些饿了,于是掏出一个月饼来充饥。 刚咬了一口,觉得太硬,甚难入口,但又舍不得浪费,只好硬着腮帮子嚼了进去。另外一个说什么也吃不下去丁,扔了又觉得可惜,于是在公园管理处借来纸和笔,将月饼包好了,写上“此饼可吃!”几个字,然后放在公园的凳子上,这才安心地离去。
1978年全国棋类比赛个人赛采用的是分台预选法。个人赛在第一阶段的团体赛中采用分台预选选出选手。第一台取前11名,第二台选前7名,第四台选前3名,总计26人参加第二阶段的个人决赛。这时正值棋坛新老交替之际,年轻一辈的如柳大华、李来群、赵国荣已初露峥嵘,但尚未成熟,而与杨官璘同辈甚至年青一点的也在走下坡路。杨官璘在此次比赛中终于战胜了胡荣华。
杨官璘将此局命名为“中炮对三步虎”。他分析道:第8回合进车巡河,成平稳局势。后来的对局也遇到这样的形势,杨官璘于是改走兵五进一,红方先手。第22回合按当时的比赛规定,二捉一还提不变算和。如果先行方不变,就算和棋。杨官璘审时度势,考虑自己没有先手,尚无大碍,于是变着。走到第28着时,黑方应该兑车,成平稳局势,以后双方如没有大错,则容易成和。而黑方走车4进3,虽然有积极的作用。但是导致左翼空虚,易为红方所乘,黑方吃亏。第30回合如改走后车进一捉马,则炮9退2,后车平三,炮9平4捉炮,则黑方胜。第35回合如改走炮9退2,则车三进二捉炮,黑炮不能右移。局势仍然困难。第37回合黑方车2进5,希望对攻解围;如改走马7退5去车,红方占优。
可惜的是,1978的全国象棋赛杨官璘虽然战胜了胡荣华,以十四战九胜四和一负与胡荣华同分,但因对手分略低而屈居亚军。
1980年,国家体委鉴于杨官璘从事20多年象棋教练工作的卓越成绩,经严格考核,评定他为我国第一位中国象棋国家级教练员。那时,杨官璘向国家体委递交了一份亲身经历和久经考验的论文,这份论文公开发表后,被象棋界人士称誉为划时代的象棋文献。全文如下:
练功与练局——略谈中国象棋的训练方法
什么叫做功?什么叫做局?根据中国象棋的术语,基本功、功力、功底,都是功的范围;布局、局法、飞刀,则属于局的范围。一般情况,练功的时间比较长,练局的时间比较短。如果以现代棋手的成长来说,在童年时期,学会下象棋,少年时候,进入体校训练,即使比较聪明,也要在体枝练功三年,甚至要练功十年,才能够达到全国一流的功力。如果是练局,只要用两年的时间,就大体可以了。
童年时期,心思单纯,思路还没有发展,学习简单的胜法,练习一些基本功,如借马使炮、借炮使马、双马饮泉、大胆穿心等,都可以作为基础。但青少年时期,因为思路已经发展,就不用打童年的基础了,可注重布局研究和全盘对弈,通过全盘对弈来提高功力。全盘对弈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规定着法,红方第一着必须走相三进五或马二进三,这样的对弈,既有练功,又有实战,可能会比较生动,稍许减少枯燥和烦闷。又一种是常到文化公园和棋艺社等地方,参加自由对弈,或者摆擂台,一人对十人,同时下十盘,这样.接触面比较广阔,容易提高散手棋。散手棋也是练功的范目。不过,散手棋虽然有着法高明和走子敏捷的优点,但是也存在算棋不够长远和不够细致的缺点。所以,练功的人要取其所长,去其所短,集百家之大成。
“台下十年,台上一显。”要经过那么多年的勤学苦练,才能够取得较好的成绩,这似乎是太难了。那么,对于青少年来说,练局是比较容易接受的。练局也分两种:一种是背书,另一种是练飞刀。前一种容易,后一种困难,而且困难的程度没有底,甚至一辈子还未能练成三把有用的飞刀(非常熟练和深奥莫测的全盘局法)。所以,应该先经过背书的阶段,然后再练飞刀,以百足竿头,更进一步。阅读棋书是提高棋艺的一种方法,如果不阅读棋书,不从这方面吸收别人的经验,只进行临场对弈和单靠个人的努力,那么,棋艺的进步必然比较缓慢,同时也受到一定的限制。当然,阅读棋书如果是走马看花,不深入研究,作用是不大的,又何况象棋水平是在不断地提高着呢!事实证明,在过去算是最好的象棋书,今天看来还存在不少的缺点和错误,因此,阅读棋书的时候,必须去粗取精,去伪再存真,并结合自己的实际情况,批判地继承。同时在读书时候,还要留意精彩的时局,并且进行解拆,在注解的基础上加以发展。“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诌。”这样到将采比赛的时候,使节省算棋的时间,甚至还可作为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目前,我国的象棋水平,士子太师不及男子大师,因此,男女大师训练的要求,应该有所区别:女子大师的练局,着重于背书,男子大师着重于练飞刀。练飞刀是棋手们的重要课题,值得每一位棋手注意。练飞刀手段,有的是综合集体的意见,经过整理而成;有的是在原有的基础上走出新变化而成。当然,无论是背书或发明创新,都要经过对弈的检验,才能说明有多少收获。所谓检验,就是把平时训练的东西,汇集到赛场上,在棋盘里活跃起来同时,每次下完棋后,不论谁胜谁负,必须进行复盘和拆棋,分析它的优缺点,包括为胜方寻找缺点,为负方寻找优点。例如甲方起初占优势,但结果为乙方获胜,这种情况就是要通过复盘和拆棋才能找出真正的胜败原因。所以,要达到全国一流的水平.还要不断地总结实战的经验,并使之上升为理论,然后再回到实战中击,经过反复验证,才有希望达到目的。至于在训练的时候,感到练得太多,但是在比赛时,却又感到练得太少,这种矛盾也有可能发生。如何对待这个问题呢?我看不要强求一致,还是根据本人的情况来独立思考吧!
此后,杨官璘仍参加了第四届全运会比赛,进入复赛。在1980年、1981年、1982年三年里呕心沥血,为广东队三次蝉联团体赛冠军立下了汗马功劳。
1982年,国家有关单位第一次评定等级,鉴于杨官璘四次夺得全国冠军和对中国象棋特别是对广东象棋队的巨大贡献,评其为第一批中国象棋特级大师!
正所谓流水不腐,岁月如梭,岁月的车轮已转于1983年.这时杨官璘已58岁,差不多进入耳顺之年了。广东队在杨官璘的精心培育下,吕钦、邓颂宏等年轻棋手成长起来,并已在棋坛上叱咤风云。杨官璘见广东队后继有人,心中非常欣慰,于是决定退出这一届的团体赛,好让年轻棋手有更多的历练。
1985年,由《羊城晚报》举办的第五届“五羊杯”全国象棋冠军大赛在广州文化公园举行,符合参赛资格的全国冠军只有杨官璘、胡荣华、柳大华、李来群四人。这次大赛前,杨官璘为了锤炼吕钦,毅然忍痛割爱,将自己的参赛资格让给了吕钦,退出了“五羊杯”的大赛。后来吕钦同忆道:“参加这样高水平的比赛,为我更快地夺取全国冠军得到了很好的锻炼。如果没有杨老的竭力扶掖和提携,我不会进步得这么快!杨老真是高风亮节,难能可贵啊!”
但杨官璘心中却有着深深的遗憾,自从1962年获得全国象棋个人冠军后,他再未能夺得冠军。然而自己年岁已大,自然规律不可抗拒,他的一腔心血.全部灌注在培养年轻人身上,把一生的经验积累毫无保留地传给了下代棋手。
1985年对杨官璘来说是个特别的年份,虽然已年届六十,到了退休年龄,组织上仍继续返聘他为教练。
1987年.第六届全运会在广州举行。
天下弈林豪杰会师羊城。面对强手如林的局面,广东队感到实力不足,对拿金牌没多少把握。权衡之下,于是请已担任教练不再参赛的杨官璘再度出山。
这年,杨官璘已62岁。
考虑到比赛的重要性,广东队决定让杨官璘坐第一台。这个位置非常重要,有“拒强敌于境外”的大任。
大赛的初赛点移师福州举行,经过全体队员的努力拼搏,广东队终于出线。决赛时战场移至广州番禺。
面对同内棋坛的顶尖高手,杨官璘丝毫不敢松懈大意,一天早晨,同房休息的吕钦一觉醒来,只见坐在床边的杨官璘左手提著一只鞋吊在半空,而脚上的另一只鞋才穿进了一半。他一动不动,就像被人点中了穴道。吕钦对这幅场景早巳司空见惯,知道他又在思索棋局。
杨官璘寻思自己年纪比较大,赶得急会气喘吁吁而影响走棋,于是每场比赛都早早赶到场,调匀呼吸,稳定心神,做好大战的准备。
杨官璘的努力没有白费!广东象棋队上下一心,顽强拼搏,终于夺回了第六届全运会象棋冠军。杨官璘的胸前也挂着一枚金灿灿的奖牌。抚着这块金牌,杨官璘如释重负,百感交集。他回到家里对夫人说道:“当年我借了你一枚金戒指做盘缠到上海,这30多年来,我在弈林里走南闯北,到现在终算圆满落幕。这枚金牌.就还给你吧!”
树欲静而风不止。全运会征尘未洗,杨官璘又应邀赴新加坡参加“健力杯”中同象棋同际名手邀请赛。同行的有胡荣华、孟立国二人。
此次新加坡“健力杯”象棋国际赛,有混为汶莱、美国、加拿大、中国、印尼、泰国以及中国香港、台湾等11个国家和地区的22名棋事参加,比赛采用积分编排一盘制,共赛七轮。在第一轮中,杨官璘输给了胡荣华,这引起了许多人的担忧,担心他能不能进人第二轮?杨官璘顶住压力,施展平生所学,力克马来西亚周张鹏、新加坡林耀森与郑海文等,最后胡荣华也放松了警惕,杨官璘力挫群雄获得冠军!
杨官璘接连获得第六届全运会象棋赛冠军和象棋国际赛冠军后,于1988年正式退休。他赋诗一首,以抒情怀:
退休感怀
重上枰场益艰难,仅有情义在棋坛,
朦胧岁月知赛暑,流动人生说苦摊.,
老马伏枥犹奋嘶,烈士暮年志不残。
时光荏苒堪回首,清白源流一片丹。
杨官璘身退心不退,他每周二都要到棋队去辅导队员。在退休以后的20多年间,他几十年如一日,风雨不阻。杨官璘的这种奉献精神深深打动了广东队的每一个队员,成为了他们追求象棋事业的源动力,唯恐辜负了杨官璘的一番心血!
1999年8月.由中央电视台举办的第一届“红牛杯”象棋元老赛在北京举行。已74岁高龄的杨官璘毅然披挂上阵,8月20日,他与老对手王嘉良狭路相逢,二人在三尺棋枰斗了一辈子,彼此惺惺相惜。但赛场无情,二人来不及寒喧.便刀光剑影地攻杀起来。工嘉良祭出“中炮过河局”,杨官璘迎以名震天下的屏风马左马盘河。
这次比赛是快棋,两位老将风驰电掣大战50多个回合,最后杨官璘的左马盘河战胜王嘉良的中炮过河,以不败战绩捧走“元老杯”。
2000年,由中央电视台举办的第二届“翔龙杯”象棋南北元老对抗赛在北京举行。已75岁高龄的杨官璘,再次战胜老对手,获得冠军,成了名符其实的棋坛老元戎。
据杨官璘三子、现任东莞市象棋协会会长的杨子平先生介绍,杨官璘的左马盘河名震天下,是他的镇山之宝,此局几乎没有遭过败绩,以至以后每逢重要比赛,广东象棋队的运动员只要看到杨官璘祭出这个法宝,便都放下心来,知道此役无多大凶险。既使万一不能胜出,也不会落败。
第二十九章:大师风范
杨官璘在获得两届“元老杯”象棋冠军后,并没有完全退隐江湖、闭门封剑。在2002年12月,杨官璘参加了在广州番禺举行的“新视宝杯”全国象棋11位冠军表演赛;2003年2月,在广东顺德举行的广东杨官磷对湖北李义庭的对抗赛中,杨官璘再次战胜老对手李义庭,夺得冠军。
杨官璘虽然退居二线,但他对广东象棋队的热爱有增无减。从1988到2007年病危前,他一直坚持每周有两个上午回二沙头广东象棋队去辅导队员,风雨无阻——这可是杨官璘在心甘情愿地义务辅导,没有任何报酬!于是人们常在去二沙头的公交上。看到这样一个70多岁的老人:他面容矍瘦,斜背一个已褪色的帆布军用挎包,无论晴天雨天都挟着一把雨伞。有不少乘客认识这位老人:此老正是号称“二沙头一怪”的杨官璘。
杨官璘之所以被人们亲切地称为“二沙头一怪”,实有一些逸闻趣事,正是所谓“非常之人,必行非常之事”。
杨官璘从20世纪50年代起就酷爱拉小提琴。那是在1956年,广州文化公园有小提琴展览。杨官璘便买了一把,正儿八经地向曲艺团的琴师拜师学琴。但爱琴容易学琴难。老师叫他先要用头和肩夹着琴拉空弦,杨官璘夹得辛苦无比。然后才让他拉七个音符,将音位拉准了方可拉曲子。起初,杨官璘还认认真真地学,直到拉空弦、拉单音拉得自己打瞌睡,老师说还未过关,杨官璘这才深切地感受到:拉小提琴跟下象棋一样,必须要用滴水穿石、锲而不舍的精神,才能达到理想的彼岸!
杨官璘的小提琴虽进不了专业水准,但自娱自乐却“颇有盈余”,这也成为他一生中最大的业余爱好。于是,在广东体委的晚会、联欢会上,杨官璘的小提琴表演成为几十年来雷打不动的节目。因为每到单位的晚会、联欢会,棋队都要出个节目表演,杨官璘就拿着小提琴自告奋勇地上台,他一亮相,台下的观众就爆发出一阵哄笑:因为他的小提琴拉得不怎么好,时常会走音,尤其是他边拉边用客家话唱的《社会主义好》或《柳毅传书》,总是令台下的观众笑翻了天,但杨官璘只顾自拉自唱,毫不在乎,陶醉得很——杨官璘的小提琴表演成为广东体委的一个“招牌”节目!
其实,杨官璘的小提琴水平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差:1979年在澳门第一届亚洲杯象棋赛颁奖典礼上,杨官璘代表中国象棋队上场演奏了一首曲子,博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事后有人问道:“你在体委拉得不怎么样,在澳门的那次却拉得非常成功,怎么回事?”杨官璘笑道:“我在体院拉的是百来块钱一把的小提琴,而在澳门拉的是一把非常名贵的专业小提琴,拉出来的声音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杨官璘的小提琴水平虽然不是很高,然而他的乒乓球技术却极具专业水准,获得过“一级运动员”的资格。在广东体委,除了专业乒乓球运动员,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他因此还曾获得过广州市业余乒乓球比赛第一名。特别是他的反手抽杀,极具杀伤力,令人防不胜防。而他的正手削球、勾旋下沉,又是防守型的打法,因此杨官璘的球技可以称得上是能攻善守。
除拉小提琴和打乒乓球外,杨官璘还学习太极拳、剑术、棍术……目的都是为下好棋而锻炼身体、调节身心,所以他不求精,能健身即可。有一次杨官璘对弟子们开玩笑说道:“只有车衣和下棋我可以达到大师的境界,因为它关系到我的饭碗。”此话虽没有高雅人士的豪言壮语,却可看出杨官璘作为一代象棋宗师仍不失做人的淳朴,没有一点名士的“假大空”。
杨官璘古文功底甚好,他的那首七律:“犹记当年落魄时,千疮百孔有谁知。今朝一发春雷响.雨雨风风洒战衣,”被人誉为有汉高祖《大风歌》的遗风。他对古典文学名著《三国演义》能倒背如流,像《西游记》、《水浒传》、《说唐演义》等张口就来,成为他的孩子们的故事大餐。但他喜欢看小说却为人所不知,尤其是特别偏爱孙犁的小说,他对文字的兴趣,就是受孙犁小说的影响。同时,杨官璘受李六如的影响也颇深,他写《弈林新编》就是在《六十年的变迁》中得到的启发。杨官璘的著述极为严谨,连胡荣华这样的棋国骄子,也由衷地佩服说:“杨官璘的棋书,文字朴实无华,几乎找不到败笔!”
20世纪50年代,广东省副省长古大存到文化公园看棋,散场时间尚早,便邀杨官璘下一局。当时,旁观的还有陈汝棠、李嘉人两位削省长,他们三人联手对付杨官璘,杨官璘对这三位副省长手下一点也不留情,该吃的吃,该杀的杀,最后将三位副省长杀得大败。事后有人好心地对杨官璘道:你这样做太小给领导面子了,就不怕领导不高兴么?杨官璘说道:“在棋场上我认棋不认人。若是看人面子输棋.那是对象棋这门艺术的侮辱!真是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当年的中共广东省委宣传部部长吴南生也尝过杨官璘的猾介。
吴南生也十分爱好象棋,于是慕名邀请杨官璘相见。起初杨官璘并不知道吴南生也是弈林中人,于是一口回绝。吴南生一向十分欣赏杨官璘的棋艺,见他如此不唯官不唯上,对他的人品更是由衷的敬佩,于是以一个弈林人士的身份相邀,杨官璘欣然前往。他对人说,我和吴南生同志相交,并非因为他是一个“官”,而是因为他是一个棋手!
广东棋队的领导也领教过杨官璘的“猬”。
有一天下午,棋队开会,领队说好4时结束,差不多到4点钟时.该领导还在台上滔滔不绝,毫无穷尽之意。杨官璘便频频看手表暗示他。但那位领导正讲得兴起,哪打得住。刚到4时,杨官璘霍然起身,说道:“你说4时就4时,现在4时已到,我锻炼身体去也!”然后招呼蔡福如:“走,打乒乓球去。”径自扬长而去,弄得该领导十分尴尬。
杨官璘待人也颇有魏晋名士阮籍“青白眼”的遗风。
据《晋书·阮籍传》:“籍又能为青白眼。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及嵇喜来吊,籍作白眼,喜不怿而退;喜弟康闻之,乃赍酒挟琴造焉,籍大悦,乃见青眼。”这个故事讲的是阮籍的母亲逝世后,有不少名士前来吊唁。按理,人家在灵堂哭拜,阮籍应该陪着哭。可是来客中有个名叫嵇喜的,官位和名气都不小,阮籍却圆瞪着一双自眼看着他,表情木然。嵇喜见此状况,只好不高兴地走了;等到嵇喜的弟弟嵇康来吊唁时,阮籍马上迎了上去,“青眼有加”。
杨官璘也颇好此道。
70年代初,自行车还是件“大件商品”时,杨官璘就有辆自行车。有时队友会借去骑。杨官璘就问:“你是私事还是公事?”如果回答是私事,那好,你就骑走吧!如果是公事,杨官璘则不买一点人情:“公事?你找公家借去!”
由于杨官璘是体育界名人.不少记者想采访他。倘若杨官璘闲时倒还比较配合;如果是在弈棋的时候,就是天王老子来采访他也拒之门外,纵使你磨破嘴皮也毫无用处!
然而杨官璘却又有着一副侠义心肠。他在香港义救何顺安早传为奔林佳话,但他在上海义助几位棋手的事却鲜为人知。
那是杨官璘第二次抵沪.擂台上还末挂出名字,税务人员便找上门来收税。杨官璘不明就里,后来才知道有人冒他和朱剑秋的名字在虹口公园表演,收了门票后溜之大吉,欠了税款。杨官璘得知那几位棋手生活贫困,于是慷慨地为这几位素不相识的棋友交了税款。
杨官璘不但有侠义之风,时间观念也极强。在广东棋队有个流传极广的故事。有一天,棋队要外出演出,规定2点半开车,到点后,还有个队员没来,众人坐在车上眼巴巴地瞅着,只见那个迟到的队员正急匆匆地奔过二沙头桥,只要再等两三分钟就可以了。可杨官璘连连催促道:“时间到了,快开车!只有人等车,哪有车等人的?”司机知道杨官璘是个原则极强的人,于是依言将车启动了。那个队员怔怔地望着绝尘而去的中巴,欲哭无泪。
杨官璘吃饭也有个著名的口头禅。如果有人吃饭不准时的话,杨官璘绝对是不等人的,到钟点便动筷子,说:“边吃边等。”于是这“边吃边等”又成了杨官璘在弈林中一个著名的口头禅。
杨官璘的性格与其棋风一样,谨慎细密。他等车候船。必提前一个小时到站。若稍迟一些或遇交通堵塞,便浑身不安,如坐针毡。他每次出门,不管是烈日当空还是风和日丽,都要带着雨伞,已成为他雷打不动的铁律。有一次在广东肇庆,出门游玩时还是万里无云,杨官璘一如既往地带上了他那把油布雨伞。同行人均笑他的迂。杨官璘指著雨伞微笑道:“我不用给饭它吃,它还可以为我服务!”众人皆笑他呆。殊料,途中下起倾盆大雨来,同行都被淋得像落汤鸡,甚为狼狈,只有杨官璘一个人安然无事,大家这才感到杨官璘的周密谨慎实非“迁”,而是深有其必要之处。
“文革”期间,杨官璘身处风暴之中,其谨慎更是发挥到了极致。他口不谈政治,毋论他人是非,如有什么指示之类,他就说:“以最新的报纸为准!”这成为他“文革”期间的一句口头禅。
“文革”结束后,杨官璘仍心有余悸,有一次外出合肥比赛,一双鞋穿烂了,便将其提到附近的公园里准备扔掉。可公园的游客甚多,杨官璘左转右转,好不容易找到一偏僻处,趁着没人,赶紧把这双烂鞋丢在了垃圾桶里,陈松顺不以为然,认为他太过小心。杨官璘说道:“你不怕被人说成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呀?”
虽然在“文革”中受到抨击,但杨官璘从未改赤子之心。《弈林新编》未正式出版之前,杨官璘用销售油印本的方式换取谋生所需,后来一个新加坡书商看到了这本书的巨大市场价值,要出高价买走版权。那时杨官璘的生活还非常拮据,但他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了。但在1977年人民体育出版社出版《弈林新编》的时候,杨官璘却没要一分稿费!
《弈林新编》发行高达数百万册,并遍及东南亚,对我国象棋事业的普及、提高起到了租大的推动作用。
作为中国象棋史上的一部经典之作,《弈林新编》势有着极其广泛的影响,波及海外。但受当时的历史条件限制,在中国内陆出版的书籍不能在海外销售。东南亚的一些棋谜于是借访问内陆之机,买到《弈林新编》后将其拆开分散压在行李中,“偷运”出境。
第三十章:元戎殒落
斗转星移,时光老人的脚步在不知不觉间跨进了2003年。此时的杨官璘已然78岁高龄。
为宏扬象棋文化,风岗镇准备以大师的名义举办“杨官璘杯”全国象棋公开赛。当风岗镇有关领导为此专门上门与杨官璘商谈时,淡泊名利的杨官璘欣然答应,对于家乡文化盛事没有提出一点关于利益的要求。凡是凤岗政府要求的,他均不假思索地一概应允。
2003年10月,杨官璘象棋广场在凤岗落成。杨官璘应凤岗政府之邀回到风岗。
这是他搬去文广州后第一次回到阔别了47年的故乡。“别梦依稀咒逝川,故同四十七年前。”杨官璘这时套用了伟人毛泽东的一句诗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好几十年前,亦即1957年,32岁的杨官璘举家从东莞市凤岗镇塘沥村迁往广州,故园一别,再回首竟已近半个世纪!当他踏上久违的故土时,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家乡:几十年前破旧的村庄不见了,所见的是厂房林立,高楼摩天。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凤岗再已不是几十年前那个百废待兴的穷乡僻壤了。短短几十年,这个小镇就像一颗蒙尘的珍珠,当历史的巨人用手轻轻拂去她身上的坌垢后,那熠熠的光辉便在岭南之地发出夺目的华彩,有如浴火重生的凤凰,飞于高岗,重鸣九天。
目睹家乡的巨变,杨官璘不禁感慨万下。在凤岗镇有关领导的陪同下,他步行来到塘沥村。在老屋后面的那棵大榕树下,他指着这棵浓荫如匝的大树说:“小时我常在这里看人下棋,那时乡下没什么好玩的,这里就是我儿时的乐园!”
杨官璘的老屋就在这棵椿树前面。
众人向右拐过一道弧弯,穿过一道院门,一涮五间平房的小宅院便出现在眼前。旧居重游,杨官璘显得有些激动,他指着这溜房子说:“这五间房是我祖父杨喜春秀才建的,前面四间,是我的四位叔伯父在住。最后的那间,也就是第五间,就是我住的地方。当时我的祖父秀才公也和我们住在一起。”
杨官璘看到故多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由得连连赞叹,同时对凤岗大力打造文化品牌极为赞许。
2004年10月,第一届“杨官璘杯”全国象棋公开赛在凤岗镇举行.这是我国第一个以象棋大师名字命名的全国性大赛。
杨官璘的品牌效应在中国棋坛引起强烈反响,全国18个省、市、自治区、香港特别行政区、澳门特别行政区共151名棋手报名参赛。其中国际特级象棋大师2名、国家特级大师3名、国家大师16名,年纪最大的7l岁,最小的年仅12岁。这次比赛取得了圆满成功。
此后,凤岗镇分剧在2006的、2008年成功举行了第二届和第三届“杨官璘杯”全国象棋大赛。
2007年11月1日,杨官璘还不知道自己病情的严重性,满心欢喜地应邀参加了风岗镇园龙山和凤岗历史博物馆的揭幕仪式。这是他最后第一次回到故乡,也是他一生中最后的一次外出活动。
2007年12月29日,82岁高龄的杨官璘病重住进了广州市中山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以下简称”中山一院”)。
杨官璘的病情牵动着家乡父老的心。风岗镇委、镇政府得知后,立即委派镇委宣传委员张水雄、镇政府宣传办主任冯琼辉代表镇委、镇政府探望杨官璘。
二人来到病房时,护士正为这位82岁高龄的老人扎针换药,杨老的儿女陪伴在左右,个个神情悲戚凝重。病床上的杨官璘白发稀疏,瘦骨峥蝾,鼻孔里插着氧气管,神智已不太清醒。当护士将针扎进杨官璘的身体时,他发出了轻微的痛苦的呻吟。看着护士在父亲士瘦的手背上换药扎针,杨老的子女既紧张又心痛:恨不得身代父受苦!
其实杨官璘入院前就已经出现腹泻现象,但他坚持不肯入院。2007年9月他不小心跌伤手臂,治疗了一个月。11月28日参加棋院组织的体检时,查出已腹水三周以及肝硬块,鉴于情况严重,医院要求他马上住院治疗。一开始杨官璘还是坚持不愿人院治疗,他甚至有预感地说:“我如果进去了,就出不来了!”闻者无不为之心酸!经过儿女们和弟子们的多次劝告,12月29日,杨官璘终于来到中山一院办理入院手续,接待入科的李鹤平教授得知病人是一代象棋宗师杨官璘后,立即批准入院。翌日经过cT检查,确诊是结肠癌晚期。
入院的前一个多星期里,杨官璘的精神都不错,还经常问候旁边的病友。广东棋牌运动管理中心主任陈志刚回忆道,一周前他和“岭南双雄”吕钦、许银川一起去看望杨官璘时,感觉他的精神状况还很好,有说有笑,当时杨官璘还安慰弟子吕钦和许银川:“我就算活不到一百岁,活多几年绝对没问题!”没想到病情突然恶化,转移到单独病床的加护病房后,院方随即发出了病危通知书。当时,杨老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无法进食,每天只能打营养针和消炎针。加上肾脏受到影响,出现了尿毒症,每天要接受一次肾透析。
杨官璘此次的病情看似突然,其实早在一年前已有征兆。
入院前,儿子杨健明、杨子平向父亲索取过往的病历,杨官璘这才把去年的体检报告拿了出来,打开一看,都大吃一晾。原来2007年杨官璘在省医院体检后,院方就曾通知他复查,怀疑有肿瘤。杨健明难过地对杨官璘说:“爸爸,您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拖了这么长的时间,把病情都给耽误了,这让我们怎么办?”原来去年几位兄弟姐妹在父亲体检后都询问过他的情况,但杨官璘总把病历本藏着不拿出来,每次都说:“没什么,只是有点高血压和骨质增生而已。”杨官璘一向很健康,儿女们听后也就没怎么在意,没想到病魔早已侵入杨官璘的肌体!这令杨健明几兄妹后悔莫及。
杨官璘之所以不再接受复查、不告诉子女,也有其原因;一来是因为这一年的事务太多,年初随广东棋队去顺德比赛,接着就是配合家乡风岗镇的一系列文化活动;二来他认为自己一向身体健康,几十年来除了长个痔疮外,没病没痛,因此就没将检查报告放在心上;最后更是怕儿女们担心,影响他们的工作和生活,所以就一直捂着掖着,拖了下来。俗话说“养病如养虎”,何况杨官璘已是一位年过八旬的老者,如何经得起病魔的袭击?2007年11月27日,在一次体检中,B超检查出他肚子里的腹水增多,随后被查出已身患结肠癌晚期!
2008年1月4日晚18时30分,一代象棋宗师在中山一院不幸辞世,享年83岁。
2008年1月12口上午,中共凤岗镇党委委员张永雄代表风岗镇党委、政府携镇直传、文化、体育各部门及塘沥村代表共20余人,前往参加在广州市殡仪馆第28号大礼堂(白云厅)举行的杨官璘追悼会和遗体告别仪式。国家、省市相关部门及风岗镇领导、杨官璘的学生、亲友及海外友人共300多人参加的当天的追悼会。
追悼会于当天上午10时始.相关领导、亲友和海外友人等300多人陆续走进白云厅,其中包括杨官璘的得意门生——“岭南双雄”吕钦、许银川,以及庄玉庭、刘星、陈丽淳等,广东棋队领队陈志刚及棋队的其他成员,香港棋王赵汝权,还有澳大利亚、美国、加拿大等外国棋迷也都慕名前来悼念。
杨官璘的遗体安卧在鲜花、翠柏丛中,旁边摆满了国家和省市有关部门领导,风岗镇党委、政府和领导,杨老的学生,亲友及国内外象棋队,象棋防会敬献的花圈。
11时30分,哀乐声奏起,300多人全体立正,向杨官璘先生遗体默哀。广东棋队领队陈志刚致悼词;随后,杨官璘的儿子杨健明先生含泪发表了讲话,追忆父亲生前的点点滴滴,饱含对父亲怀念的倾诉,闻者无不为之动容。随后,大家迈着沉痛的步子,怀着悲痛的心情向杨老遗体作最后的告别,并对杨老家属表示慰问。
据中共风岗镇党委委员张永雄介绍,中共风岗慎党委、政府决定,出资近14万元为杨老在广州购买一块墓地,并以凤岗镇党委政府的名义为大师立碑,作水恒的纪念。
杨官璘不幸辞世的消息一经传出,顿时引来家乡人民的一片沉痛哀悼,同时也令广大棋迷陷入莫大的悲伤中,各大门户网站也在体育频道的显著位置作大量报道。
“棋形不死,象气长存!”网友在表达对杨老的辞世无限哀悼之情的同时,对杨老的精神也给予了高度评价。有网友还以“江水东逝去,风流长往,棋界宗师唯有大人;高山今安仰,倜傥一世,弈林泰斗公推先生”之挽联表达了对杨老的沉痛哀悼。
呜呼!棋魂归来——!